第179章

蘇陸才說完又覺得不太對勁, 然而面前的農夫好似渾然不在意。

謝至像是並未多想,還隨口邀請道,“要不要去山下轉轉?今日鎮上恰好是大集。”

蘇陸想著幹脆放松轉換一下心情, 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她全然回歸人體,龍尾化成雙腿, 眼中豎瞳褪去, 再看不出半分妖族的模樣。

“等我弄一下頭發。”

蘇陸掏出手鏡,迅速梳了頭發。

她原本就穿了一件粉白滾銀邊的大袖羅裙,系著梨花白灑金腰封,此時也懶得換了。

蘇陸擡腿邁出青青草地,仍是隨意地赤著腳, 足踝上幾枚套著赤金鑲玉的鐲環, 行走時卻沒發出半點響動。

同時隨口問道:“你是揚州人?本地的?”

聽說話口音和先前那些小孩很像, 卻不知是入鄉隨俗還是怎麽。

“這事說來也復雜,其實我不清楚我是哪裏人。”

兩人一路向山下走去,謝至隨口道, “我本是棄嬰,被丟在揚州與中州邊境,被路過的修士撿走,送到了中州一處小城的育嬰堂。”

蘇陸本來以為這就完了, 又聽他繼續道:“後來我倒是好奇地去找過, 方知我母親是中州人, 父親是揚州人, 兩家皆是富商, 乃是出門談生意時遇上的, 彼時各有婚約, 卻偏偏看對了眼, 故此私奔了。”

“嗯?”

蘇陸也有些好奇地問道:“他倆為何要將你丟了?”

“他們在外露了錢財,被人盯上追殺,馬被射死了,不得已將我放下,我那時幾個月大,尋常人抱著不方便逃命,再者丟了說不定還能有條生路。”

蘇陸目露惻然,“所以他們都被匪徒害了?”

謝至輕輕點頭,“他們私奔後與家族斷了聯系,我也不知自己的生辰八字。”

“哦,其實我也不知道。”

蘇陸隨口道,“那個好像也無所謂吧,好多人都不講究那個,尋常人議親算命建房子看風水的時候使一下罷了。”

謝至看了她一眼,“你們這樣的生辰怎麽算?是從下蛋那天開始,還是破殼那天算的?”

蘇陸蒙了一下,“……還是破殼吧,蛋裏不就是個胚胎麽,要是前者的話,人族也不該從出生那天算起了。”

他拍了下腦袋,“對哦,是我傻了。”

蘇陸忍俊不禁。

他們走過草木豐茂的林間小徑,地勢逐漸平緩,兩側山巖滄桑斑駁,被掩蓋在綠樹濃陰之下,時不時又有松鼠野兔一閃而過。

道路一側漸漸出現了農田果園,前方更是阡陌交通,屋舍林立,遠遠就能見到炊煙裊裊升起。

“其實我是煉胎出生的。”

蘇陸忽然開口道。

“如今和妖族沒什麽區別,但那會子還算半妖吧,所以誰知道當年是怎麽回事,我都不清楚我一出生是什麽樣子。”

她還是頭一回這樣向旁人提起自己的過去。

師父師兄也好,某只鳥妖也好,他們都是在幫忙中得知的這些。

然而,或許是確認這人已經與修真界脫節,全然不知自己是誰,也或許是這裏環境清幽、遠離塵世,她格外的放松。

而且她也能判斷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人全身體征變化和靈壓波動,悉數在她的感知範圍內。

蘇陸知道他沒說謊,也確實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並且對妖族毫無惡意。

故此與他說話也無須顧忌,過兩日自己走了,大約也是江湖不見的。

謝至愣了一下,“……你沒問過他們?”

“我沒見過他們。”

“你說煉胎,那就只能是修士與妖族。”

畢竟普通人與妖族之間可以自然生育,雖然不太容易,且妖族越強概率越低,但確實是可以的。

“對啊。”

“修士那位不提,妖族那位難道不曾將記憶傳與你?”

蘇陸微微搖頭,“妖族之間血親傳承記憶,通常傳的都是一些修行心得感悟,那該是一種模糊的體會,讓你在朦朧中就學會消化靈氣。”

這也是得修為比較高的妖族才能傳給後裔,更別提一些具體的信息記憶了,那要求更高。

兩人已經行至村口,土路越發平整,前方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青秧村三個大字,正楷橫平豎直,骨力遒健,入木三分,還題了一首橫溪堂春曉。

蘇陸在石碑前立了片刻,“……東風染盡三千頃,白鷺飛來無處停,好字。”

卻發現上面沒有署名。

她回過頭去,卻見路上有一對老夫妻牽牛緩行,謝至正在與他們打招呼,言辭間頗為熟稔。

待到那兩人走後,蘇陸才問他這題字的是哪位高人,如今是否還健在。

“也不算是什麽高人。”

謝至隨口道,“你這不正看著他麽?”

他停了停,又灑然笑道:“還有,多謝。”

蘇陸猜著也是這樣,聽到後面那句道謝也笑了,“確實是好字,你是群玉宮弟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