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珍珠

摩區的天幕一直拖到上周末才修好。

更換季節後,夏夜的晚霞很美,濃烈的深藍色和橘色交織在一起,幾顆晚星在其中閃耀。

展慎之趕到聖摩醫院時,就診大樓的白色樓頂被晚霞染成了橙色。

有些病人坐在輪椅裏,被推著散步,有些手臂綁著繃帶,自行走入花園。有幾人認出展慎之來,盯著他的臉發出驚呼,拉扯身邊人,叫他們也看。

展慎之走得很快,進入電梯,按下喬抒白所在的三樓,由方千盛和另一位警司看守著。

由於喬抒白把襯衫扣了起來,加上當時信號不好,展慎之不知道案發現場是什麽樣,只知道喬抒白活著。

他打開監視器的全場收音,在開車時,從音響裏,他聽見喬抒白的心跳聲。喬抒白的心臟十分健康地跳著,像人體視頻教材裏那麽健康,展慎之幾乎能感受到喬抒白體內那顆紅色內臟的收縮。

先有一陣怪異的搏鬥聲音,而後電鋸聲響起,跳舞女郎案件的兇手很快就沒有了聲息。

方千盛打電話通知展慎之,找到了喬抒白時,壓著嗓子說:“現場很慘烈。到處都是血。”

展慎之沒聽過方千盛這樣的聲音,像惡心、厭惡和恐懼夾雜在一起。

“兇手呢?”展慎之問。

“你問哪個兇手?”

“綁架跳舞女郎的人。”

“頭被鋸下來燒了,”方千盛說,“被這個……”他沒有說下去。

展慎之想了想,問:“他受傷了嗎?”

“還不知道。”方千盛走了幾步,像是靠近了誰問:“你能走嗎?”

“好像不行。”

展慎之同時從兩個耳機裏聽到了喬抒白的聲音。

一個是監視器的,一個是方千盛的話筒,喬抒白的說話聲很清晰,但有些空洞:“他給我打了肌肉松弛劑,還有催情的東西。”

方千盛招呼同事過來,用擔架擡喬抒白。同事好似有些發怵,都不聲不響的,將喬抒白扶到擔架上。

電梯停在就診大樓的三樓,門打開,正對一條白色走道。

展慎之擡眼便看見方千盛靠著不遠處的一間病房站著。他走過去,方千盛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暗道的櫥窗裏有十三具屍體,焚化爐裏的灰燼挖出來了,正在檢驗。你怎麽發現這案子的?”

展慎之透過病房的玻璃,看見喬抒白在床上睡著。

他換上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臉好像被擦洗過,但還留有些血痕,手背上打著吊針。

“他是星星俱樂部的舞蹈領班,何總介紹我們認識,”展慎之含糊地說,“他告訴我有女郎失蹤,其中有他的朋友,我替他查了查。”

“……”方千盛嘆了口氣,神情復雜地拍了拍展慎之的肩。

展慎之看著喬抒白的側臉,問:“醫生怎麽說?”

“他在車上就昏過去了,醫生檢查的時候醒過一會兒,身上大體沒什麽事,但醫生說他精神狀況不好。”

“精神狀況?”

方千盛點點頭:“初步判斷,可能有突發性的精神失常。根據他的說法,當時哈代壓在他身上,他用偷撿的刀劃傷了哈代的頸動脈,哈代爬到出口,又站起來,想先拿起電鋸想砍他,但沒拿穩,電鋸失手,他就把電鋸撿了起來。後來就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到處都是血。”

他頓了頓,拿起放在一旁鐵架上的文档夾,遞給展慎之:“案發現場照片,你自己看吧。”又提醒:“做好心理準備。”

展慎之翻開文档夾,翻看照片,目之所及,全是暗紅色的血,床上,不銹鋼桌上,電鋸上,地面上。

血泊中扭曲地躺著一具被整齊地鋸去了頭顱的健壯軀體,像個沒安裝完成便被丟棄的中年人體模特。

喬抒白白襯衫染血,縮在行軍床上,頭埋在膝蓋間。頭發一縷一縷地黏在一起,仿佛被當場逮到的罪犯。

翻完手裏的照片,展慎之聽見方千盛又說:“阿明正在星星俱樂部調查,同事都說他手無縛雞之力,性格很溫順,被欺負也從不還手。你和他關系不錯?你覺得怎麽樣?”

展慎之看了一眼病房裏躺著的人,看向方千盛:“你有別的看法。”

“也不算有,”方千盛聳聳肩,“私下說說,我覺得他不像精神失常,更像有預謀的復仇。根據死者的養子說,他們進密道只過了二十五分鐘。”

“二十五分鐘,”方千盛手搭在鐵架子上,請敲了敲,“劃傷頸動脈,把頭鋸下來,扔進焚化爐燒了,這是什麽概念?他至少很冷靜。”

展慎之沒有接話,又翻了翻照片。

如果要說展慎之覺得方千盛的懷疑毫無道理,那是假的。

原本對於羅茲墜樓一案的結論,展慎之便已並不認可,而今天已喬抒白第二次在命案發生時扣起扣子。

如果是為了遮住監視器,方便私下行動才扣起來,反而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