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熄燈的愛侶

喬抒白從城外回來,離開軍事禁區時,已經接近下午四點。

軍事禁區通往都會區的灰色柏油路上十分空蕩,喬抒白的車飛速經過高高的鋼鐵柵欄和少數綠色植物,往擠滿尖頂建築的城市駛去。

天幕是淺藍色的,藍得近乎透明,上頭漂浮著雪白的毛茸茸的雲團,雲團緩緩移動,仿佛被高空的風吹拂著,給所有看見的人一種世界遼闊而充滿希望的幸福。

城市新聞廣播播報了這樣一則消息:原摩墨斯區的勞工協會會長,摩區知名富商何褚,和他的得力手下曾茂,今日因涉及非法勞工體生產交易,雇兇殺人等多項罪名,在馬士島區被捕。

“……馬士島區和摩墨斯區警局聯合辦案,在馬士島區的別墅裏,將何褚當場逮捕……現場還發現了六具未拆封的非法勞工體,以及大量未登記的槍支武器……”

喬抒白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主持人播報警官們逮捕何褚與曾茂時的詳細情況。

他盯著天幕中移動著的雲,與越來越接近的都會區,想到昨晚和今天上午,他還認為自己的未來會變得很簡單:因為高大英俊的展區長,已變得順利的他的人生,越來越健康的耶茨,還有金金,吵鬧的安德烈,以及其他日常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人事物,即將組成和他幸福美滿的生活。

喬抒白本也已經準備好在耶茨度過許多年,他準備好見證這座城市往後的一切變遷。

至於展慎之,展慎之是無所不能的。堅定正直,年輕鋒利,充滿勇氣與膽量,能夠解決一切耶茨的難題。

展慎之是無所不能的。

喬抒白想到這裏,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在心中將展慎之視作了一位值得依靠的偶像,與其他人並無太多不同。以至於到了知悉真相的現在,他懷著近乎偽善的負罪感,深重地為展慎之的未來而感到心痛了起來。

沒多久,喬抒白來到了安德烈指定的蛋卷店,因為還沒到下班時間,排隊的人很少。

喬抒白下車,進門買了三份,耶茨的風輕輕地吹動手提袋,這風與城外的風沒有絲毫相似,它柔和輕盈,像濾去暴力與殘酷的雜質後,余下的一層烈風的薄衣。

喬抒白卻覺得這風將他吹得很痛。他緊抓著袋子上了車,又在回家的車上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得回到了新教民區的家,等到車停進了位置,安德烈給他打了三個電話,喬抒白才想出一個他自己認為是正確的答案。

帶著蛋卷來到客廳,剛剛起床的安德烈自然是十分高興,他想獨自霸占三份蛋卷,金金把自己的拆開,給了他兩根,喬抒白先把展慎之買的拿上了樓,發消息問展慎之:【展哥,你什麽時候來?】

【今晚活動八點結束,】展慎之回他,【九點可以到你家。】

喬抒白想了想:【要不還是我來摩區找你吧。】

【區長也有下班時間,不用二十四小時在崗。】

【可是我今天想來找你。】喬抒白想讓展慎之同意,連給他發了三次【好嗎】。

展慎之直接給喬抒白打來了電話。“不是不可以,”但他問,“為什麽要來摩區,我住在區辦公樓的宿舍,條件不是很好。”

他的聲音很溫柔,也很有耐心,是世界上最好的愛人。

“我什麽條件不好的地方沒住過,”喬抒白說,“我就是想去找你。讓我去看看吧,展哥。”

喬抒白放輕聲音,軟磨硬泡,展慎之果然還是吃他這一套,沒再堅持便同意了。

喬抒白拿著衣服和蛋卷出發了,出發的路上,他給展市長打了個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和計劃,想讓展市長給他軍事禁區的通行證和飛行器的權限。

展市長顯然並不認可,畢竟下午離開軍事禁區時,他還再一次叮囑了喬抒白,讓喬抒白和展慎之好好在一起。

“喬抒白,我只想讓慎之再過幾天開心的生活,不是讓你自作主張。”展市長音調低沉,帶著不解,甚至有些暴躁地指責喬抒白,說早知他這麽守不住秘密,下午就不會帶他出城。

喬抒白其實能夠理解展市長的憤怒,便十分誠懇地低聲對他道了許久的歉,但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展慎之不可能會開心的。”

因為喬抒白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展市長能否接受,展慎之絕對不是那種會甘於沉湎在溫馨的幻夢中,不顧現實苦難的虛假的英雄,他不是一株溫室裏需要精心呵護的嬌弱植物,不會想過什麽最後的開心日子。

倘若往後還有機會追憶起今天,展慎之更不會因和喬抒白在一起過了幾天無憂無慮的開心日子,而覺得這回憶是幸福的,如果有機會給他選,他的選擇一定是立刻去城下,早一秒鐘是一秒鐘。展慎之的個性明明那麽明確,以至於喬抒白都疑惑,為什麽展市長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