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宗師

冷風冷,夜微涼且漫長。

沈約仍凝視著虛空,似那裏真有什麽東西存在,眾人詫異的又望著沈約,樓頂的眾人看起來均是怪異非常。

高潔仍墜入回憶中。她是個高傲勤奮的人,若不是高傲、她也不會努力學習各種追擊罪犯的技能,若不是勤奮,她也拿不到太多榮耀的光環。她和某些女人不同,某些女人是自立婊,她卻更像是個鬧鐘,她能有如今的成就,全是靠她自己努力獲取!

她不想屈居男人之下,因此她每個行業都想做到頂尖,她很尊重林宇凡的意見。

林宇凡當時說的話,她每個字仍舊記得——高潔,你在側寫行業中算是翹楚之輩。

以她的性格,感覺翹楚之輩肯定算不上最好,以她日常的判斷,林宇凡這種口氣並非是什麽贊許,遂執著道——我自然和林老師您不能比,但還有誰比我高明?馮浩南嗎?還是林老師以前的某些弟子?

聽到林宇凡的回答後,她下意識的認為林宇凡有過更出色的弟子,才會這般發表評論。

林宇凡當初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高潔,我的這點本事其實也算不上什麽,這世上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側寫這個行業說是從西方犯罪心理學發展而來的,實際上東方早就有了,東方是另外一套“天人合一”的理論。

她那時候聽到“天人合一”四個字的時候,有種想笑的感覺,她是受純正西方科學教育的人,對東方很有迷信色彩的一套多少不以為然,但她出於尊敬,還是問道——如果是東方“天人合一”的理論,那應該如何來側寫?

林宇凡當時沉默了許久,回道——犯罪側寫始於心理學分析,基於西方心理大師弗洛伊德、榮格那一套理論,在心理學演變的過程中,側寫理論的基礎沒有太大變化。基於這種理論分析看似側重寫實,實際上分歧亦多。因為側寫人依據的心理學,總會又夾雜自己的心理,有些側寫人的心理有失偏頗,就會讓側寫的結果大相徑庭。

那時候林宇凡看了她高潔一眼,她當時並沒有多想,此刻回憶起來,才覺得林宇凡是在提醒她。

冷風吹過,高潔燥熱的臉上有些涼意,發現那面的沈約終於坐了下來,他就那麽坐在樓頂的水泥地上,毫無猶豫。這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高潔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她雖能在捉捕罪犯的時候忽略掉血腥和肮臟——哪怕前方是個糞坑,她為了追捕罪犯也能跳下去。可是在日常的情況下,她終究還是個愛幹凈的女人。

她不會那麽隨便的坐下去的。

總得有個凳子,或者擦擦灰塵……

她不能像沈約這樣的忘我。

不過她並不知道,這是沈約第一次進入這種狀態,他自然而然的在分析中忘我。

又回想起當初林宇凡的結論——但依照東方“天人合一”的側寫理論,你不應該將分析夾入自己的主觀色彩和心理,這和西方的理論有些矛盾,因為西方的犯罪側寫是依托心理分析,那怎麽能避免自身的心理活動?

她高潔聽的糊塗,卻又不能不點頭。

林宇凡那時候繼續道——“天人合一”的側寫理論卻是要絕對摒棄你自身的心理,因為你如果那樣,就像往池塘裏投入了一顆石頭,你看到的多半會是波紋,而不是池塘的本來面目。側寫匠人肯定是精通人性的方方面面,可側寫宗師就需要融入!

以她高潔當初的智商,並不理解融入的至深含意,思考許久還是問道——怎麽才叫做融入?

當初林宇凡給她的解釋是,拿起茶壺向茶杯中注入半杯茶,然後拿著茶壺在半空靜止片刻,有一滴茶水順著壺嘴緩緩掉了下來,落入了茶杯。水紋微蕩,然後恢復了平靜。

當時林宇凡看著她問道——你是否還能找到最後的一滴水?

高潔記得自己那時茫然的搖搖頭——這怎麽可能找得到?

林宇凡最後說的一句話是——這就叫做融入。

她那時候不以為然,到如今本來也是一樣,因為她不認為有人能做到這點。但是看到沈約在面對虛空喃喃自語的時候,她知道沈約不是見鬼,而是在竭力融入到當初的環境。

不帶偏見的回憶!

沈約難道就是林宇凡形容的那種側寫宗師?

高潔搖搖頭,不信自己的這個判斷,卻發現沈約不知何時已經立在她的面前,見到她望過來,遞過第二張側寫,“這個可能就是跳傘女的近似面容。”

接過了側寫圖,高潔的手不經意地顫了下,她仿佛看到了一個真人立在白紙上。

女人深邃的雙眸,幹凈利索、甚至可說是一塵不染的黑衣打扮,這種對比強烈的風格讓女人看起來如同深谷中綻放的幽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