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5節 世界以痛吻我

人終有一死,或輕或重。

可何輕何重?

這個輕重不應該是別人來衡量給予的,輕重本應是由自身來認定。

張繼先看起來根本沒有將生死放在心上。

那面的夜浮生卻是不舍道,“奴兒,人終有一死的,可若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眾人茫然。

他們浮遊一生,只覺得生命無限,從未想過夜浮生所說的問題。

夜浮生望向崔奴兒,笑容無法露出,可眼睛卻是有光的,“我終於明白了,我一世戎馬,死而復生,原來不是為了一統天下,而是為了……再見你一面,我終於……記起了你。”

一言落,淚水滑落。

相見卻不相知,相見不知早見。

人之一生,蒙昧懵懂,忘記了應該記得的,追逐著轉瞬即逝的。

崔奴兒聞言、一把抱住了夜浮生,早就不能自己。

晚風不晚反倒溫柔,因為它知道總能等到黎明的到來。遲見難見悲切無奈,更因明白錯過的一切,終究不能重來。

……

沈約神色凝重。

他對眼前的淒慘似乎無動於衷,他凝神思考琴絲提出的問題。

越思索,他的駭然之意越濃。

他本來不是容易震驚的人,但從琴絲的問題中、融合他經歷的事情,他得到一個自己必須面對、可又難以面對的答案。

“你是想說,平行世界是由眾妙之門創造出來的?”

這像是重復琴絲的結論,沈約卻知道絕對不是,如果這個結論是真的,那麽他是否可以認為——明界、暗界、他所知的世界,都是由眾妙之門所造?

真實、卻又如夢的世界,包括他們如今所在的空間,其實都是造出來的。

西方早有上帝造世說,中原同樣有盤古開天、女媧造人的傳說……

經歷科學洗禮的人認為這些學說乃無稽之談,可宇宙萬物玄奇中又極有規律,這般規律下的空間,若說不是依據模版創造,反倒更讓人困惑。

佛說有三千世界,泛指世界的繁多,佛又說一切虛幻,難道佛的意思是說——因為這些世界都是眾妙之門所造。

既然可以創造,那自然可以銷毀……

那一刻,沈約著實想到的太多太多。

水輕夢同樣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琴絲輕嘆一聲,“很好。”沉默片刻,琴絲喃喃道,“你比我想的更有頭腦,更敢假設,看起來也更能接受……殘酷的現實。”

幽幽嘆息,琴絲緩緩道,“在到達這個世界後,哪怕被世人欺騙,哪怕遭遇太多波折,可我始終都在為末世的後來人做準備。有時候,等待是因為責任,也是因為希望。”

她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她也是對世界仍充滿希望的人。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琴絲輕聲道,“我一直很喜歡這句話,喜歡,就要奉行的,讓喜歡的一切存留下去,不是嗎?”

沈約暗自凜然。

他知道一個清醒人的感慨後,通常都有個更清醒的決定。

清醒的決定,很難讓人愉快的。

“因此哪怕都子俊再是偏激、再是憤慨。我仍舊耐心的說服他,和他攜手鑄造著末世最後的希望。”

琴絲緩聲道,“我知道你們不喜歡都子俊。”

沈約沉聲道,“但你了解都子俊為何會變成那樣,因此你對他仍有寬容,抱有期待,這是他為何對你情有獨鐘的緣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琴絲笑笑,“你說的很好。沈約,我很欣賞你。”

旁人這麽說的時候,多少有些傲慢之意,琴絲如此說,卻有著十足的真誠。

“水輕夢,你還記得一件事嗎?”

琴絲突然道,“我和你說過,每次極限程序在加入沈約這個條件後,都會死機。”

水輕夢微怔,不想琴絲突然提及這件事情,只是“嗯”了聲。

“我們這些人始終想不明白,覺得系統有bug。”

琴絲說到這裏,知道水輕夢不懂,補充道,“bug就是問題的意思。”

水輕夢的反應讓琴絲驚詫,“你們的極限程序,或許始終無法理解沈約的作為,也自然推算不出這種作為下的結果,這才死了!”

水輕夢終究不太知曉科技語言,用死來解釋當機。

“你猜對了。”

琴絲澀然道,“你很快想到這點,但我是到如今才想到這點。我們習慣了用極限程序來給我們指引,沈約到來後,我們就將他這個變數加入程序推演中,但極限程序始終沒有結論。”

微有凝頓,琴絲又道,“因為極限程序哪怕懂得世人的所有情緒,可始終無法推知沈約的行為。”

很是感慨,琴絲喃喃道,“沈約,如今看來,你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平平無奇。可偏偏你走的每一步,這世上卻沒有哪個能夠做到,你超越了極限程序的情感認知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