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9節 無想有情天

喚醒和驚醒是不同的。

驚醒是讓對方處於一個失衡的狀態,喚醒是讓真相緩慢的浮出水面,讓對方漸漸的接受。

裴茗翠本來處於焦灼的狀態,事實上,任何人處於她這種情況,都難以保持平靜。

你如果多出了成千上萬倍的記憶,會如何自處?

事實上,世人能安穩的活著,不是因為記憶多,而是因為遺忘!遺忘才會讓世人不用受到太多不同矛盾事實的沖擊,進而維系在一種平和狀體。

哪怕這種狀態是虛幻的,錯誤的、假想的、不真實的。

了然世界一切真相的人,如果沒有強大的意志,最終會和太多哲學家一樣,陷入虛無主意,最終落得抑郁而終的下場。

修行和哲學家的思考是不同的,修行並非執空,那些張口閉口四大皆空的人,不是癡的,就是騙子。

修行是在打破一切的約定俗成,然後以無雙的意志,面對那真實的實相!

裴茗翠不是修行者,她更像落入哲學家的那種思考中,聽沈約解釋時雖然竭力思考仍舊不明,搖頭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是生是死?人怎會處於非生非死的狀態。”

沈約平和如初,和緩道,“你當知樹根生樹幹,樹幹生樹葉?”

裴茗翠不由點頭,這個道理太過淺顯,讓她微有放松。

沈約隨即道,“但根從何來?”

裴茗翠一怔,片刻才道,“根從種子來。”

沈約再問,“種子從何來?”

裴茗翠畢竟聰明,早在沈約第一問時就想到接下來問題的答案,“種子從果來。”

沈約微笑道,“很好,那種子未落地時,是生是死?”

裴茗翠知道沈約以譬喻說之,略有沉吟道,“種未生芽非生,種仍可生芽非死。因此無機之時,種子就處非生非死狀態?”

見沈約微微點頭,裴茗翠並未停止思考,“你想說種子如此,人亦如此。”

沈約反問道,“既然天人都可合一,那天地萬物為何理不能合一?種子如此,人為何不是如此?”

裴茗翠瞬間而悟,“因此人亦有非生非死之態?”

沈約肯定道,“修行常說四禪八定,實則還有第九定,滅盡定!”

“何為滅盡定?”裴茗翠立即問道,在和沈約交談的時候,她感覺到有著說不出的坦然、自然。

原因無它,沈約無敵意、無壓力,只啟發她自主做想,讓她本是趨於混沌的思緒慢慢晴朗。

沈約緩聲道,“滅盡定實為破有色、無色兩界束裹,暫存跳脫三界的一個空隙。你可認為其為種子,不生不死,但機一至,立得解脫!”

裴茗翠有些蹙眉道,“那我處於滅盡定?”她對此深有懷疑,因為她有自知之明。

果然,沈約搖頭道,“非也。生死輪轉中有一種定類似滅盡定,但和滅盡定卻有天壤之別。”

“那是什麽定?”裴茗翠暗想自己莫非就處於沈約要說的那種定中?

沈約沉聲道,“無想定。”

裴茗翠微有訝然,“顧名思義,無想就是不想?”

沈約贊同點頭,“不錯。修行之人,因悟性有限,見識不同。有出家離世俗之人,痛恨紅塵醜陋,厭倦世俗情感牽扯,於是絕世出家,舍棄親人……”

裴茗翠蹙眉道,“此等證得,又有何用?”她始終堅信情之永恒,對於這種絕情的行為,自然不算認可。

沈約默然片刻,“你說的不錯,修行之基,在於慈悲。慈悲未有,修行終空。既入紅塵,當是有因,有因緣攀,解脫方明。”

他在敘說時,暗想自己始終如一,因在不同空間、時間遊走,反對合一的理念了解的更是透徹,可為何始終尋不到入世之因?

其中必定有個關鍵的問題,他迄今仍未想通,但疑念一閃,隨即消散,他並不執,知道若執必有更多問題的出現,只能靜靜等待真相慢慢顯露。

這就和修行明心見性般,你哪怕想的再是透徹,卻是在不為想念所執的時候,才會得到收獲。

裴茗翠卻是聽的眉飛色舞,贊嘆道,“高見。”

沈約有些憐憫的看著裴茗翠,“知人不易,知己更難。”

裴茗翠神色轉為凝重,聽出沈約的言下之意,“你是說我和那些絕世的出家人一樣?”她實在難以認可這個結論。

沈約並未徑直回答,只是道,“這種出家人因為討厭感情牽扯,這才采用斷滅法來平息念頭的擾亂。”

裴茗翠眼角微有抽搐。

沈約再道,“但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斬斷並未解脫。何為解脫?解開方能脫去累贅負荷,你一刀可斬斷生命、情感,甚至將一切掩埋,但那些被你斬斷的一切,卻變成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