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尖兒蜜

如果不是刻意提起來,很少有人知道簡靜畢業於R大的會計系,而且還混了個碩士讀。

身邊人對她的印象,大概都停留在這三點上:從發絲到腳趾的精致、每逢聚會必出風頭、圈裏獨一份的驕矜。

她是地道的京城尖兒蜜。

簡靜也不是一畢業就被她爸安排在ZJ證券領一份高薪閑差的。

剛走出學校大門的簡大小姐,也有過滿腔,想要在審計圈立一番事業的決心。她瞞著家人去面試,在幾家大所當中,拿到了PH會計師事務所的offer。

簡靜入職倒是順利,不順的是這份工作。

她上班沒兩天,就跟著項目組來到一個大型養豬場審計。像她這樣剛入職的新人,只能幹一些最基礎的工作,比如盤點生物資產庫存。

會計科目上的解釋,是叫持有的消耗性生物資產的實際成本。

養豬場的存貨還能是什麽?當然是大大小小,滿月或沒滿月的豬。

簡靜忍著一股惡臭,和幾次反胃要吐的沖動,穿著一身和豬場八字不合的高定職業裙,踩著她那雙全北京只調了三雙貨的JIMMY CHOO,小心翼翼地避開滿地都是的糞便,才好不容易點清了這些豬的數量。

而當她舉起手機拍照留存時,忘記關閃光燈,幾只大母豬受了驚,滿圈亂跑起來,踩死了幾只小豬崽。

簡大小姐當場盤虧四只豬。

養豬場的經理要她賠償。簡靜當然不會去和他爭執,說我又不知道你家的豬這麽沒有鏡頭感。

她為人處事一個很重要的原則,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就直接撒鈔票,絕不浪費一丁點時間在吵架上。

簡靜不差這點錢,但她掃碼支付的時候,仍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好像從小到大,她沒有靠自己做成過任何一件事。就連唯一憑實力考上的大學,走上了工作崗位,也還這麽潦倒。

當天晚上,簡靜拎著她那雙沾滿屎的高跟鞋,唯一沒有遭殃的是她那個愛馬仕鱷魚皮Kelly,因為盤存的時候她寄放在了養豬場會計的辦公室裏。

這是一整天裏她做過最英明的決定。

車開進了院門以後。司機在後面問她,“大小姐,這幾只小豬怎麽處理?”

“您拿回家吧,厚伯。”

簡靜有氣無力地說。

她走到門口,把拎著的一雙鞋拿給她家淑姨,“扔了,看見就晦氣。”

淑姨接過來,一看哪兒也沒壞,就是臟了點,喜滋滋地問,“小姐,你真不要了?”

“不要。”

簡靜像鬥地主的女配音一樣吐出兩個生硬的字。

她家阿姨經常撿這些便宜,“那我拿去給我女兒穿了啊。”

“隨便。”

簡靜挺屍一樣癱倒在沙發上。

馮瑜剛從廚房出來,交代阿姨把那盅燕窩淋上牛乳,端來給簡靜喝。

她坐到沙發上,簡靜趁便躺到了馮瑜的腿上,用一種再淒慘不過的語氣,把今天的遭遇說了一遍。

簡靜仰著臉問她,“你們那個時候,也這麽辛苦嗎?”

馮瑜摸了摸女兒的頭,“我在你這麽大,早頂你外婆的班進了單位,年紀嘛小一點,大家都蠻照顧我的呀,有什麽辛苦啦。”

她媽媽是蘇州人,嫁來北京這麽多年,平仄之間還藏著儂腔軟調。

簡靜點一下頭。

馮瑜拍拍她的屁股,“好了,起來把燕窩喝了,十分鐘後開飯。”

“我去洗澡,換身衣服。”

簡靜撐著爬起來。嫌棄地聞了聞自己身上,總覺得那股豬屎味沒散。

馮瑜聽見門口響動,過去給丈夫拿拖鞋,“今天難得回家吃飯。”

簡元讓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穿樸素低調的深藍夾克衫,腋下夾一公文包,並一個筆記本。非常典型的打扮,馮瑜一看,就知道他剛散會。

他一進門就問,“我家乖女女呢?”

馮瑜往上努嘴兒,“上去洗澡了,第一天跟項目,把她跟得特郁悶。”

簡元讓把包遞給馮瑜,“她不高興就對嘍!就不能讓她太得意。”

見馮瑜面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簡元讓湊到她耳邊,擠眉弄眼地一笑,“我提早囑咐過老戴了。”

馮瑜給他脫下外套來,“是她事務所的負責人?你都交代人家什麽了?”

“什麽臟活累活,全往咱們女兒身上招呼,給我狠點兒使她。”

簡元讓說這句話時,竟還是洋洋自得的表情,儼然小人得志的奸詐。

馮瑜嫁到簡家三十多年,瞧見更多的,是自己老公那股端肅謹飭的沉穩勁兒。也只有在他女兒的事上,才流露出這麽不老成的一面。

馮瑜把衣服掛起來,她瞪著他,“你腦子出什麽問題了?”

簡元讓自以為有理的,“不給她點教訓,她怎麽肯聽我的安排,我選的是多好的衙門!”

“她甚至都不用按時打卡,每個月工資照樣發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