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過客鯨遊得很快。

它們在前往北極時能以200千米天的速度趕路,在回程時甚至拿出了比這更高的速度,好像在擔心會因撤離不及時而被黑夜和嚴寒籠罩住。

在阿拉斯加,兩個生態型的六個家族分道揚鑣,小白和泡泡玩了一路氣泡遊戲,現在也不得不告別了。

安瀾對這段友誼的未來有些擔憂。

一方面是因為過客鯨的遷徙路線不如居留鯨那麽有預見性,如果雙方家族有任何一個明年不去北極,恐怕就碰不到了;另一方面是小白身上有隱患,誰也不知道它膚色的成因是什麽,會不會導致健康問題。

她不知道虎鯨的擇友觀。

畢竟能跨生態型交友的存在也不多。

但從十幾年的相處來看,虎鯨和人類一樣重視感情,即使將來真的會面對分別帶來的失落和遺憾,有了這一刻相聚相伴的幸福,也都值得。

再說小白看著挺好的,目前身上也沒有流露出什麽病痛的征兆,比兩個泡泡加起來還能吃。

想到這裏,安瀾又樂觀起來。

她把獨角鯨頭骨叼出水面,用喙頂著它漂浮,好讓下頜休息休息。一路遊來這份禮物基本都沒被她放下過,哪怕睡覺的時候都會頂在腦袋上。

其他家庭成員看她叼的辛苦,也總會提出要幫忙。

要捕獵的時候媽媽會幫忙叼,順便看弟弟;要吃飯的時候外婆會最早吃完然後幫忙叼;什麽事都沒有只是累了的時候,舅舅會幫忙叼。

就這麽一直倒手,從白令海到溫哥華島都沒有停下來休整。

泡泡也知道安瀾心急火燎是為了什麽,作為隊伍裏遊速最慢的成員,它拼盡全力跟上隊伍。

緊趕慢趕,到達目的地時也已經不早了。

鮭魚洄遊季差不多到了尾聲,居留鯨家族陸陸續續地在離開,好在莫阿娜所在的家族本來就居住在溫哥華島,所以每年都走得比較晚。

安瀾一遊到約翰瓊斯海峽就大聲呼喚起來。

空氣被擠壓到聲唇裏,比平時的聲音還要高一些,傳播得也更遠一些。從西側繞到東側,再到西側,繞了好幾圈,最後還是跑到洗澡用得石灘才找到人。

莫阿娜正在擦背。

看到安瀾遊過去,它先是發了幾個長鳴音,然後不太開心地翻過身繼續搓澡,看起來都不想搭理自己的小夥伴。

安瀾自知理虧。

雖然前幾年一直在說要出去玩要出去玩,但也沒說具體時間。今年定下來要去旅行,一家人又早早北上,壓根沒碰到莫阿娜。十年了,小雌鯨還是第一次獨自度過鮭魚洄遊季,第一次被放鴿子。

想想就生氣。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

安瀾把獨角鯨頭骨叼到莫阿娜跟前,不停地往前送,一邊送一邊歪著腦袋打量它。眼看小夥伴又翻身回去擦另一邊,光滑得不行了還在擦,皮都要擦起刮痕了,她只好又遊到另一邊,繼續往前送。

原諒我吧。

她用北方居留鯨的語言說道。

我可是千裏迢迢帶了這麽沉的禮物給你呀。

在這種攻勢下,莫阿娜很難堅持立場,不過是翻了幾次身就翻不動了,晃著腦袋看天看地不看她。但這種假裝四處看風景的嘗試很快也宣告滅破——

獨角鯨的頭骨實在是太大了。

莫阿娜不管往哪邊看都沒法忽視這個大家夥,而且越看越中意;它從來沒見過這種形狀的動物,而且這個角的質地,怎麽看都非常適合拿來咬著玩。

要不要原諒小夥伴呢?

小雌鯨很猶豫。

安瀾看到它眼神變了,立刻趁熱打鐵,又說了一籮筐的好話,甚至承諾以後每次出去玩都會帶禮物回來,這才把氣成河豚的莫阿娜哄好了。

兩頭虎鯨又親親熱熱地靠在了一起。

莫阿娜把頭骨叼了過去,驚訝地發現角的頂端竟然是半軟的,而且角本身是中空的,安瀾也趁機給它說起了獨角鯨的故事——當然省略了吃的那部分。

當姐妹倆遊過居留鯨群時,莫阿娜的小侄女快活地遊了出來,繞著阿姨晃了一圈,旋即把禮物接過去自己玩。它還帶來了一個老熟人。

從小虎鯨胸鰭下面遊出來一條快1.5米長的魚,膀大腰圓,油光水滑,慢吞吞地擺著尾巴朝莫阿娜遊來。

嫩黃過得不錯。

安瀾不知道魚可以活幾年,端看它胖成這個樣子,就知道平時沒少從虎鯨嘴巴裏扣碎肉吃,吃飽了就往莫阿娜身上一貼,連遊都不用自己遊。

要是魚能得三高,這條魚大概早就是病患了。

可是看到自己的禮物被好好珍視著,這麽多年過去都還活躍著,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懷著這樣的心情,安瀾連續好幾天都沒回家,每天和莫阿娜待在一起,給它講發生在北極的故事,從冰山到雪原,從弓頭鯨到白鯨,從北極熊到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