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即使在航海科技有了長足發展的今天,穿越西風帶對很多水手來說也還是一場噩夢。

拜南半球稀少的陸地所賜,狂風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上無遮無擋地肆虐,卷起了滔天的巨浪。

一些航海家在日記裏管它叫“咆哮西風帶”,一些船員在采訪中管它叫“魔鬼西風帶”,也有人管它叫“死亡之海”。

安瀾在遊到合恩角的時候都沒感覺到西風的威力,一路沿著南美海岸,即使有風浪也只是海上正常風浪的大小。

但等鯨群遊過合恩角,遊入德雷克海峽,她就知道自己之前還是把這條“風暴走廊”想得太簡單了。

不是從平靜緩慢轉成洶湧,而是在過了某條看不見的線之後突然變化,好像突破了某個結界一樣,瞬間就是兜頭的狂風暴雨、驚濤駭浪。

維多利亞立刻指點鯨群做下潛準備。

虎鯨的最大潛水深度因生態型而異,也存在個體差距,極限有1000米的記錄,但通常都不超過250米,因此也常常被一些大鯨魚以深潛擺脫追擊。

總之吧……就真的很不夠看。

好在躲避風暴潛下15-30米也差不多了。

安瀾深深吸氣,朝更深的海層紮去,狂狼怒濤發出的恐怖聲響在一點一點加大的下潛深度裏漸漸平息,水下30米,所有的風浪都離她遠去,只剩下一片寧靜。

從這裏擡頭仰望,天空已經看不真切。

她看了兩眼就收回目光,轉而看向遊在前方帶隊的南極D型虎鯨一家。

這些眼斑奇異的大虎鯨再一次展現出了友善的一面。

它們原本是要往更深處下潛的,但在發現同行者保持在30米深度後,就也緩慢地上浮了一點,時不時改變前進的方向。

常年生活在咆哮西風帶,每一頭D型虎鯨都是對抗風暴的行家,而且分工非常明確。

祖母鯨負責主導方向,其他雌鯨牢牢護住幼鯨,家裏體型最大的雄性單獨遊在海面上層,用露出水面的背鰭尖尖探查海浪的波動,在兩波巨浪的間隙呼喚家人浮上去呼吸。

萊頓觀察了一會兒,有樣學樣。

事實證明這根直挺挺的大背鰭在風浪中還真的很好用,大多數時候都能破開海浪,偶爾被亂流拍得顫顫巍巍,也很快會自己扭轉回來。

大家配合默契,慢慢找到了通路。

安瀾可能是整個鯨群裏心態最差的,她當了18年虎鯨,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麽大的風浪,從視覺上就已經被壓迫住了。

每當浮出水面呼吸時,十幾米高的海水墻就在不遠處朝這裏推進,隨時隨地都要拍到身上的樣子,看著很是駭人。

海洋巨獸都快要應付不來,坐在船上的人類就更應付不來了。

他們沒法下潛,只能承受。

人在海洋上的全部依仗就是鋼鐵鑄就的船身,可面對世界上最寬、最深也最危險的海峽,面對常年保持在8級以上的風力,連萬噸遊輪都會變成風中搖曳的孤竿,聽憑海洋之手任意擺弄。

從一個浪頭俯沖下來去直面第二個浪頭時是最恐怖的瞬間,上一秒大船剛剛被拋上天空,視線範圍內沒有半點海水的蹤跡,下一秒就會體驗失重,直直下墜,去面對四層樓那麽高的滔天巨浪。

在城市之中永遠不會得到這樣的體驗。

只有直面自然,才能感知到人類的渺小。

在大型遊輪的甲板上都有可能被甩飛,在小型船只上的體驗更是像地獄一樣。

制片人吐了又吐,最後只能吃暈船藥,幹脆躺在床上不起來。他的攝影師團隊也沒好到哪去,待在餐廳裏就像待在蹦床上一樣,坐在椅子上從左邊滑到右邊,再從右邊滑到左邊,泡個開始煮面,水能灑出來一半。

為了轉移注意力,大家只好虛弱地聊天。

幾個月來奔波方向都沒變過,畫在地圖上的紅線幾乎拉成直線,偶爾有些小小的圈,而且還拍到了D型虎鯨。

維多利亞家族和D型虎鯨家族混在一起,看來是非去南極不可了。

這個家族是近年來最讓人迷惑不解的家族,雌虎鯨弗蘭西絲也是最讓人搞不懂的虎鯨,每次碰上這一家的事,虎鯨觀察學者的頭毛都要禿幾根。

明明ETP的活動範圍大多在美國到墨西哥的海岸線附近,上到約翰瓊斯海峽去吃魚已經算走得遠的了,結果前幾年直接去了北極。

三四年過去,還有學者在研究這個反常現象,每年都有新的論文報告出來。

現在北極的事還沒弄明白,它們又要跑到南極去了,那接下來的北極報告是寫還是不寫呢?想想都替一些學者感到絕望。

這叫什麽。

這叫搞事永遠快人一步。

不過仔細想想學者們提出來的猜測,有幾個還是挺有說服力的,比如加拿大學者提出來的“儀式假說”。

一些北方居留鯨家族有迎接太陽的儀式,或許一些ETP家族也有類似的儀式,往返在兩極之間就是這種儀式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