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為了從大金雕手裏保護小獵隼,安瀾豁了出去,幹脆搶先一步振翅起飛,做出要出門覓食的樣子,然後高聲呼喚自己的室友。

沙烏列腳步一頓,腦袋在中型鳥巢和天空之間來回轉了幾次,似乎有點被弄迷糊了。等到安瀾飛得更高些,它才終於下定決心,跟了過來。

兩只金雕在十公裏外的山上盤旋,看了一會兒巖羊,又因為沒有找到好機會把小羊羔撈起來,最後只能空手回家。

戰利品沒拿到。

但安瀾也不是很在意。

反正她的目的達到了,出來飛了飛,沙烏列就完全把獵隼幼鳥忘在了腦後,心裏只剩下了因為沒抓到而一直惦記著的小羊羔。

獵隼夫婦渾然不覺自己逃過了一劫,正在把蒙古百靈撕成碎片,一點一點喂給把卵黃素消化完畢的幼鳥。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另外四枚鳥蛋也孵化了。

中型鳥巢裏從一只小鳥變成了五只小鳥,從一張嘰嘰喳喳等著被投喂的嘴巴變成了五張嘴巴,獵隼夫婦徹底沒了休息時間,總是輪流在外奔波,有時還得一起出門分頭覓食,才勉強供得上家裏七張嘴巴。

安瀾看著都替它們累。

養小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不僅僅是在食物供應上辛苦,親鳥還要確保它們不冷著,不熱著,不摔著,不被其他掠食者傷害,並且從早到晚承受饑餓小鳥的噪音攻擊——

尤其當它們住在一個頑皮的鄰居邊上的時候。

沙烏列沒那麽無聊去逗小鳥,可安瀾有啊。

自從巢區熱鬧起來,她每天的樂趣就是在梳羽毛時張開嘴巴鳴叫一會兒。

聽到其他猛禽的聲音,五只小獵隼就會像突然被按下靜音鍵一樣秒速收聲,留下一片寂靜,但在安瀾和沙烏列飛走之後,它們就會加倍努力,變身為五只尖叫雞。

雌性獵隼一個頭兩個大。

它現在也發現金雕不是要找麻煩,就是嘴欠又好奇,自己沒有幼崽就拿別人的幼崽來玩,所以每次看到安瀾都會把頸毛炸起來,眼睛瞪得烏溜圓。

不過也的確沒以前那麽警惕就是了。

和雌性獵隼比起來,雄性獵隼從一開始就顯得很心大,要不然也挑不中這個巢穴,所以在它單獨看護幼崽的時候,安瀾還可以跳到近一點的樹枝上去吸鳥。

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樂趣。

當她張開翅膀,小獵隼們就會整齊劃一地把腦袋壓下去,五只一起縮成一個巨大的毛團,當她收攏翅膀,它們又會伸長脖子,松散開來。

這一招屢試不爽。

等它們長到八九天大,白乎乎的一團看著就更萌了,不過食量也大了不少,要不是金雕在遠處覓食,給了獵隼更多機會,夫婦倆可能都養不活五只小鳥。

親鳥用行動證明它們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只。

從這一點來說,獵隼至少比金雕要幸運,也比大部分雕要幸運,不必在一生中最脆弱的時候面對殘酷的同輩戰爭,從破殼的一秒鐘起就被寫下死亡的命運。

但競爭也不是不存在的。

那只最先破殼的小鳥長得最健壯,剩下四只中有兩只很機靈,總會擠到最前面去等待父母投喂,還有兩只就有些笨拙,存活全仰仗於親鳥投喂時刻意維持的相對公平。

安瀾從它們身上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只是當年的金雕夫婦沒有獵隼夫婦這樣慈愛,競爭者“征服”也沒有獵隼兄弟那麽手下留情,寫在天性裏的掠奪基因讓它生來就是個殺手,而它想要完成的第一場殺戮目標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她因為機緣僥幸存活,也希望這些小鳥能好好活下去。

在獵隼幼崽出生的的頭十八天,這個隱秘心願好像有很大的實現可能,雌性獵隼在西邊發現了一大窩旱獺,又在稍遠處發現了幾群沙雞。

它們竭盡全力提供食物,頻頻升空擊退入侵者,有時沙烏列和安瀾還會趕在前頭進行驅逐,但有一種危險是猛禽無法防備的。

第十九天,安瀾發現了人類活動的蹤跡。

當時她和沙烏列正照舊蹲在山上沖著那群巖羊流口水,思考著該怎樣才能在不傷到自己的情況下弄點羊肉來換換口味。

安瀾剛把目光從小羊羔身上移開,就看到兩公裏外的草原上有一輛越野車正在狂飆,後座窗口探出一只拿煙的手,全然不在意煙灰可能會在草原上引發一場火災。

這片草原人跡罕至。

幾個月過去,安瀾從未見過一個遊客,偶爾見到的人類也就是騎馬經過這裏往遠方去找牲畜群的牧民,汽車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們是什麽人?

開車過來的目的是什麽?

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安瀾去把事情弄清楚,人類退讓處是野生動物的樂園,又值春季,許多珍稀動物在這裏繁衍後代,每個成員都對族群至關重要,承受不起獵槍獵弓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