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格根覺得自己倒黴透頂。

原本這應該是段很輕松的旅程:趕到目的地,爬上峭壁,掏空鳥巢,有機會的話再撈個親鳥,收拾收拾東西上車跑路,坐等下家上門,出完貨發一筆橫財——就這麽簡單。

掏鳥窩需要做什麽最壞打算呢?

獵隼親鳥戰鬥力再強也扛不住來復槍裏打出的子彈,瞄準正羽能把大鳥一起帶走,瞄不準可能會直接打死。不管哪種解決,問題反正解決了。

可看看現在是什麽個狀況。

槍裏只剩六發子彈,估計其他人的也沒好到哪去;他們四個擠在峭壁下方用凸起的山石來躲避高空墜物,因為長時間不挪動腿腳發麻,渾身冰冷;以及,整輛越野車都被砸成了廢銅爛鐵。

兩只金雕從早上開始一直盤旋到傍晚,間或去山頂上休息片刻。個頭大的沒怎麽再出現過,個頭小的卻很不依不饒,每當他們以為危險過去、稍稍放松,它就會丟點什麽東西下來刷刷存在感。

格根幾乎要絕望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只是出來掏個小鳥,還能碰到這麽古怪的事情——金雕把車給砸了。

這合理嗎?

是,金雕吃烏龜的時候會把它們抓起來飛到高空往下砸;是,金雕吃巖羊的時候會把它們從山石上帶下來往下砸……可誰見過砸石頭的金雕,而且還是這麽精準地往車上砸?

草原上還真有傳說中的神鷹不成?

放在今天之前格根自己頭一個不相信,但在今天之後,他忍不住疑神疑鬼起來,覺得冥冥之中仿佛真有這麽一雙眼睛在從天上往下看。

這事不能多想。

一想就連背上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不過他經歷的大風大浪不少,還能控制住自己,三個手下就做不到這麽鎮定。

經驗最少被派去望風的莫日根從第一塊石頭掉下來起就哆哆嗦嗦,生怕腦袋和車頂一樣被開個瓢;

開槍打中雄性獵隼的恩和勉強好些,至少還有精力提出幾個解決方案,沒有完全沉浸在車沒了的慘淡情緒中,不過這會兒他拿槍的手也有點不穩;

背著幼鳥提著雌鳥的阿爾斯蘭就不用說了,這個一米九的壯漢怕死怕得不行,比他們兩個加起來抖得還兇,一直在尖叫的小獵隼都被抖出了顫音,聽著很讓人心煩。

格根的忍耐正在逼近極限。

他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地降下去,天色一點一點地變黑,也能感覺到氣溫正在一點一點地下降,而胃裏則在劇烈地灼燒。

這個季節的蒙古草原晝夜溫差極大,沒有帳篷,沒有睡袋,沒有車載暖氣,沒有能量補給,光靠四個人抱在一起取暖,又能挺多久呢?

地方這麽偏僻,手機也沒信號……

手機?

格根忽然想到了什麽,急急轉向阿爾斯蘭,抓著他的衣服問道:“之前讓你保管的衛星電話有帶在身上嗎?放哪了?”

有衛星電話在,至少可以把消息送出去!

他又振作起來,可看到阿爾斯蘭苦澀的表情時,這點希望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刺啦一聲就熄滅得不能再熄滅了。

“放車上了……”阿爾斯蘭回答,“……我們不常用那玩意,我想著爬山不方便……再說砸得這麽兇,電話多半壞了……”

語氣裏都是頹然。

“也不一定。”格根想了想,“有了電話我們才能求救,不然只能出去碰運氣,總不好在這裏等死。車離得不遠,如果去個跑步最快的,鳥不見得就能砸到,無非是找東西的時候有點危險。“

跑步最快的人。

他直接點出了這個要件。

恩和立刻冷汗涔涔。

可面對三個同夥施加的壓力,面對死亡的陰影,他不去也得去。在三杆槍的掩護下,他一路朝著越野車殘骸狂奔,耳朵裏什麽聲音都聽不到,只有血液沖刷耳膜的巨響。

幾乎在他露頭的第一時間,比鬧鐘還要準時,小個子金雕從山頂起飛,腳爪上抓著一塊石頭,就好像抓著一張死亡通告。

大鳥在高空盤旋,那塊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

未知給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只要石頭沒砸到頭上,金雕就要折返回去重新抓一塊新的,這一來一回的功夫是完全放松的。可當這塊石頭一直不落下來的時候,人的心弦從頭到尾都是緊繃的,很快就會突破承受極限——

誰能習慣一把不知何時會落下的鍘刀?

至少恩和不能。

他機械地掰著越野車殘骸,連割破手掌都沒有感覺。血不停地流出來,滑膩而腥鹹,讓本就難以被撼動的彎折鋼鐵更加不好著力。

“後車門!”

阿爾斯蘭在峭壁下面大喊。

這聲吼叫倒是勉強讓恩和聽到了,他轉移到後面,扒著勉強還有個框的車窗往裏看。

然後,可能是花光了這輩子的運氣,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差不多完好的衛星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