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劉洪亮對家裏養鸚鵡這件事不滿已經很久了。

吵鬧、氣味大、精貴……每個月光添置食物、零食、藥品和玩具就要花去大筆大筆的鈔票,這些錢雖然是從老爺子腰包裏掏出去的,在他看來也跟割肉一樣痛。身外之物的損失都覺得不值當,更別說照顧它們需要消耗的精力了。

去年老爺子過生日,女兒提出要購買一只家裏沒有的鸚鵡送回去當賀壽禮物,頂著女兒的目光,劉洪亮沒好意思拒絕,付完錢之後心裏還不太舒坦,只能安慰自己老爸年紀大了需要哄。

當然咯,哄歸哄,電話還是要打的——

“鸚鵡實在是太多了,沒個安寧的時候,要不然處理掉一些吧……您老人家年紀大了,照顧這些鳥不容易,萬一累著了呢,萬一累出病了我們做小輩的怎麽辦……”

結果被罵了一通。

劉洪亮為此在家裏黑了好幾天臉。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簡直枉做好人,平時工作那麽忙還要為老爸擔心這擔心那,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很難嗎?躺著享清福不好嗎?長輩如果不能健康地活著,硬要把自己搞出點毛病來,豈不是還得放下手中的活回去照顧,否則非得被老家的人指指點點說不孝順不可。

真是豈有此理。

懷著這樣的憤懣之情,劉洪亮一直憋著一股勁,就等著老爺子什麽時候打電話來說自己累了照顧不動了,讓他幫忙把鳥處理掉,這麽一來,在這場“家庭戰爭”中,他就算大獲全勝了。

等啊,等啊,等到了一通視頻電話。

接到電話的時候他還在睡覺,前一天去爬了山,渾身上下都痛得不行,原本以為是什麽惡作劇騷擾電話,仔細一看卻發現是自駕老爸摔倒在雪地裏,把他徹徹底底地嚇清醒了。

接到準信之前,劉洪亮整個人都處於惶惶不安的狀態裏,畢竟是親生父親,誰會盼著他不好啊。慌急慌忙地坐動車趕回老家,在車上接到小陳的電話,說老爺子已經脫離危險了,情況暫時還算穩定,這種惶然的心情在人放松下來後就慢慢地變成了另一種情緒——

你看,早就說過要出事吧,非不聽。

劉洪亮覺得自己當時就是太慣著老爺子,養什麽鳥啊,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嘛好了,也不會弄出這種毛病來,能不能完全康復都不確定,到時候還要請護工。

他在踏入老房子之前心裏已經對接下來的處置有了定論,不管老爸用眼神和努動的嘴巴暗示什麽,不管後輩小陳說什麽,他來做這個“壞人”,省得天天折騰……

所以才有了後來發生的事。

老劉住院第五天,安瀾被轎車上鎖的提示音驚醒,她還有點精力不濟的諾亞趕回去繼續睡覺,自己飛到了最靠近大門的橫杆上,邊梳理因為在隔離箱裏睡了好幾天導致有些磨損的尾羽,一邊居高臨下地觀察情況。

劉明亮板著臉從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後面還跟著個穿著黑色小西裝的手裏抱著平板的年輕女性,似乎是公司的秘書。

等小陳下樓後,他們說明了來意。

“錄像?”小陳整個人都驚呆了,說話都有點結結巴巴起來,“可是……直接把視頻放網上?爺爺說過養這些鸚鵡最好不要太高調啊……”

“不是有證嗎?”劉洪亮說。

他可還記得出事那天其中兩只大鸚鵡一副訓練有素通人性的樣子,假如能拍幾個視頻,再把這種有賣點的故事拿去放在社交平台上炒作營銷一下,怎麽著都能給公司帶來點正面熱度。

這年頭熱度就是金錢。

別管是什麽企業,只要找到個可以吸引網民的點——特別有愛心、上班可以帶寵物、老總很有梗、員工是沙雕……然後把牌子炒得人盡皆知,在競爭中的好處是無窮無盡的。

他想著如果真有那麽神的話,到時候其他鸚鵡可以送走,這兩只就留著讓小陳繼續養。運營公司賬號的幾個年輕人也提議說不如拍個“因為沒法好好陪伴父親所以特別訓練了兩只鳥送給他、最後發揮了大作用”的故事。

講真,這話一說完,安瀾氣得頭皮發麻。

而且她肯定不是唯一一個在為此人厚顏無恥的程度生氣的存在,因為諾亞正在隔離箱裏發出很不體面的猛啐的聲音,而小陳則維持著一個目瞪口呆的造型,還以為自己在幻聽。

明明家裏的鳥基本都是老劉自己聯系一些朋友去購買的,訓練什麽的也是他一個老人家自己戴著老花鏡一邊看書一邊琢磨著進行的,一年到頭來不了幾次的人,多大臉說是自己的功勞?

安瀾真想往他的地中海腦門上來兩下。

別說是叼毛毯叼手機了,要不是怕地板會弄臟,她現在都想把所有鸚鵡放出來,讓對方切身感受一下為什麽鳥類被稱為“直腸子”。

這天不管劉洪亮怎麽動作,怎麽誘哄,安瀾都死死把自己焊在橫杆上,完全沒有半點配合的意思。後來他們又去隔離箱裏撥弄諾亞,差點被非常不爽的大黑鳥往手指上狠狠叨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