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事實證明——

太平是不可能太平的。

之後的一周是雞飛狗跳的一周。

研究員小曾以極快的速度適應了山村生活,每天都會卡著點笑眯眯地出現在村內各地偶遇綠孔雀家族,有時是為了收集資料,有時是為了體檢,有時只是單純觀察行為模式,但無論目的為何,過程中都逃不開“懷舊”這個環節。

每當他開始講故事時,雌孔雀阿依總會收攏翅膀、歪著腦袋、一動不動,聽得格外認真,而雄孔雀十六號則“不堪其辱”,聽不了幾分鐘就會采取各種方式迅速逃離現場。

方式:指沒頭蒼蠅般的飛行。

生活在村寨裏的居民被迫學會了一招躲避“空襲”的身法,能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做任何活動時躲開拖著尾巴沒命滑翔下來的綠孔雀,包括不僅限於抽陀螺、曬衣服、掛玉米和掃地板。

起先只有十六號一只綠孔雀會把土掌房群落當後花園一樣玩空中跑酷,後來看著看著,豌豆也學會了,就變成一大一小兩只雄孔雀一起跑酷,雌孔雀在頂上用鳴叫聲助(看)威(戲)。

四個月大的豌豆長勢喜人。

研究員小曾不僅擁有獸醫學背景,還連續兩年總攬繁育中心綠孔雀種群的飼喂職責,在調整食物配比上比前任更有經驗。

兩只小孔雀本來因為陡然增大的活動量垂頭喪氣、蔫頭耷腦,現在能吃上更香的食物,便把悲憤化為食欲拼命幹飯,慢慢地就又支棱了起來。

敞開了吃很容易就會吃成溜圓的形狀。

於是小曾在這裏找補,雌孔雀在那裏盯得更嚴格,天天催著幼鳥們練習奔逃和滑翔的本事,偶爾還會和它們打群架——一只壓著兩只打。

小曾第一次看到這“母慈子孝”、“以大欺小”的畫面時驚得差點把眼睛瞪脫眶,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一個勁地往下滑,膝蓋上攤著的書被風吹翻頁了都不知道。

然而緊接著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看得次數多了,他整個人都淡然了,甚至覺得真不愧是能和十六號做伴侶的鳥,這兩只孔雀幹出什麽事情來好像都沒有驚奇的必要。

在這兩只綠孔雀出現之前沒人見過主動去翻找並接手無主鳥蛋的個體,也沒人見過主動靠近人類村落還把這裏搗鼓成到處都有“孔雀專用設施”的模樣的個體,當初都在擔心幼鳥養不大,這會兒不也能跑能跳能抱頭鼠竄麽。

身為專家應該抱著“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的心態去自信面對才對,誰也不敢說自己研究過世界上所有的綠孔雀,指不定野外就有這種家庭呢。

小曾非常確信地點了點頭。

他和其他村民一樣進入了見怪不怪模式。

從第一只綠孔雀靠近土掌房群落至今,生活在村寨裏的人們早就過了看稀罕的時候,慢慢地把它們當成了生活中天然存在的一部分,如同村口的大樹、傍晚的山風。

當綠孔雀們上演家庭大戰時,村民們雖然也會駐足圍觀、善意地起哄,但和遊客不同,他們更在意即將播種的作物和快要到來的節慶。

又是一年農歷六月,火把燃燒的時節。

阿果在準備節慶用具時給綠孔雀做了一頂精致的小帽子,因為是做給小動物玩,所以沒有用相對來說更珍貴的銀,也沒有用多少算是負重的毛線球,只在刺繡上下了巧功夫。

也虧得安瀾是只綠孔雀,羽冠天生就豎立在頭頂上,要是換了羽冠像把小扇子般長在腦後的藍孔雀來估計連戴都戴不住,但就算她能戴也沒戴多久,阿果拍了幾張照片就把小帽子給收了起來,掛在了紀念墻上。

詩薇和母親一樣在忙著做手工。

可是比起母親實打實地在做,小姑娘抓著針線筐只是為了逃避同齡人們越發勤快的歌舞邀請,如果不是門開著從外面就能看到,她估計都想直接假裝不在家,查無此人。

安瀾過去就知道並非所有給人留下“能歌善舞”印象的民族真的人均能歌善舞,但在認識英虎和詩薇之前,她不知道竟然有人能這麽不能歌善舞。

當時四只綠孔雀蹲在特地架起的橫杆上,默默看著詩薇在跳最基本的舞步時左腳絆右腳、右腳絆左腳,身姿更勝從未寫入過舞蹈程序的機器人。

作為親哥的英虎在旁邊笑得差點昏過去。

他向同樣來學習的小曾透露說妹妹小時候每年慶祝火把節時最恨的就是跳舞環節,要不是兩邊都有人勾著手,好歹能借力撐住,她估計會當場上演五體投地的戲碼。

這番話出來時安瀾的第一反應是“做哥哥的拆大台也太過分了吧”,結果幾秒鐘後她就領會了這對兄妹在拆台上悠久的歷史和等同的功力。

詩薇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就邀請小曾參加晚上的唱歌活動,然後不經意間說出了英虎某次在節慶上唱山歌的故事——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從那天之後再也沒人邀請他一起唱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