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安瀾的判斷在短期內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黑鬃女王完全褪去了曾經那副“仁君”的樣子,以一種驚人的強度在為新生兒們樹立權威,不消多時,這些還沒有小狗大的幼獸就學會了威逼和欺壓,學會了撕咬同齡人的耳朵和尾巴,並從它們發出的尖叫聲中汲取強權帶來的樂趣。

對這些改變,卷尾無能為力。

安瀾每次回歸巢區時都會看到它郁郁不得志地在兩棵大樹之間走來走去,明明陽光燦爛、萬裏無雲,它孤獨的背影卻顯得如此陰郁,那身用頂級待遇澆灌出來的順滑皮毛盡數變得粗糙、暗淡,把它襯得像一只被暴雨淋濕的無家可歸的大狗。

箭標說到這裏時眼睛裏總是帶著幸災樂禍。

它或許可以接受被希波牢牢壓制住的局面,接受和安瀾分庭抗禮的局面,接受被斷尾聯盟及褐斑聯盟的後裔死死追趕的局面,但要讓它向一只和卷尾別無二致的“弱者”低頭臣服,那真是比殺了它還難受。

這個邏輯可以被完全套用在兩位小公主身上。

隨著時間流逝,箭標的情緒越來越暴躁,和安瀾對峙、鬥毆、和好、八卦的頻率也直線上升。兩只雌獸面上還是你看不爽我、我也不愛多搭理你,暗地裏卻培養出了一點惺惺相惜——

雖然只有指甲蓋那麽大的一丁點。

不過這一丁點對箭標來說已經是“從零到一”的世紀跨越了,繼母親、同胞姐妹、盟友、前輩、上司和政敵之後,安瀾忽然得到了一段亦敵亦友的關系,就好像在巢區增加了一個名字顏色隨時會變的固定NPC。

心情好了坐在一起說說小話,說到沒意思了,一言不合還可以抄起掠食者自帶的武器進行互毆,放點血,磨磨牙,潤潤爪子,一直打到雙方都筋疲力盡為止。

還別說——

在目前的巢區局勢下,打架都能算解壓。

換做以前黑鬃女王一定能察覺到兩個年輕人之間的異常聯系,著手調整三角聯盟、褐斑聯盟、斷尾聯盟和壞女孩聯盟四個團體之間的關系,營造出一種四方雄踞、關系復雜、戰況混亂的局面。

可是現在它的精力有一半放在了為幼崽造勢之上,另一半則放在了對公共巢穴加強管控之上,嗅覺敏銳度直線下降,動作也越來越大。

高位者的忍耐是有限的。

有安瀾這樣多數時間躲在外面、偶爾回來查看情況的,有箭標這一樣通過“友好交流”排解煩躁情緒的,就有既無法遠離巢區又無法抹消苦悶的。

氛圍越來越詭異,就連底層成員都嗅到了山雨欲來的氣息,終於,在小公主們兩個月零三周大的時候,被堵住排氣口的高壓鍋爆炸了。

那天草原上刮著很大的風。

從另一塊大陸趕來的遊客們清早就沿著土路往停泊點開,其中一支車隊一路向西,直奔最近可以觀察到許多幼崽活動的斑鬣狗巢區。

輪胎壓過凹凸不平的地面,將車身輕輕上拋,時間久了還形成了一種奇怪的節奏,晃得本就因為早起有點困頓的乘客們越發想要眯起眼睛,只得用竊竊私語的方式驅逐睡意。

其中一名遊客翻出了前幾天拍下狐獴站在洞穴頂端的照片,她的同伴則是舉著望遠鏡,一邊觀察斑鬣狗巢區,一邊開玩笑似地比較兩種洞穴在尺寸和深度上的差異,看著,看著,她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按著望遠鏡的手也用力了些許。

“怎麽了?”抓著手機的遊客叫道。

發問歸發問,有了四天的遊覽經驗,她還是被培養出了一種迅速打開相機尋找目標的條件反射,嘴裏還在說話,脖子已經伸長了,恨不得直接飛到此行的目的地去看熱鬧。

斑鬣狗巢穴也確實很熱鬧。

兩群成年雌獸之間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其中一方以南部氏族的女王為首,以不斷向女王集結的盟臣、擁護者和追隨者為輔;另一方則人丁凋零,原本是兩只雌獸,後來堪堪增加到六只。

女王表現得極為嚴厲,不斷發出象征威嚇和進攻前搖的嘯叫聲,時不時還會有低沉的咆哮聲繼續召喚在場的其他氏族成員。

遊客們看了一會兒才在向導的指點下看出頭緒——原來它這樣做是因為那兩只雌性斑鬣狗在小土包邊上襲擊幼崽,而幼崽被攻擊時發出的慘叫聲觸動了同樣有孩子要保護的女王的神經。

如果是安瀾在這裏,就能精確地告訴乘客:

那是因為褐斑聯盟這個聯盟真的有點不正常,閑著沒事就想打架,有段時間沒大開殺戒就渾身不適,放在動蕩時期是一把好刀,放在太平時期就是無與倫比的內耗發動機。

黑鬃女王從當年第一次開始壓制巢區殺幼行為時就嚴厲警告過這個聯盟,後來為了對抗希波,略微放松了管制,等到自己有孕時又立刻把退下去的壓力重新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