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伯茨雄獅像風一樣撲進了斑鬣狗群當中。

這是一股不可阻擋的凜冽之風,一股壓倒性的狂暴之風,一股能將整個群體都沖散、撕碎的毀滅之風,站得最近的北部氏族成員甚至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怒氣勃發的襲擊者按倒在地。

感覺到背上的重壓,斑鬣狗又驚又俱,立刻想要用撕咬敵人、以傷換傷的方式把自己解救出來,整個身體都因為拼命轉向而扭成了奇異的形狀。

在某個瞬間,它也的確夠到了襲擊者的前爪,但是伯茨雄獅此刻根本不在乎爪子上的疼痛,只想撕開“獵物”的脖頸,讓那仇敵的血如瓊漿玉液一樣湧入喉嚨、沉進胃袋,以此來平息自己心底翻湧著、沸騰著的狂怒和冒犯。

它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隔著二十多米距離,安瀾可以發誓自己聽清了一聲骨斷筋折的悶響。那聲音不知怎的竟還壓過了數十只斑鬣狗一齊發出的嘯叫,像在場中按下暫停鍵似的,帶來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下一秒鐘,混亂陡然升級。

嚎哭聲劃破夜空,被風卷帶著,扭曲成空洞的、幽淒的形狀,沿著大地那漆黑的輪廓蜿蜒蛇行,不僅人類會感覺到悚然,就連已經聽慣了各種嘯叫聲的同類都無法在這樣的喪曲裏保持鎮靜。

越來越多的斑鬣狗開始向外場奔逃。

如果一路不回頭地逃走也就算了,可是出於對同伴、對血親、對戰團首領的忠誠,它們在跑出一段距離後就會駐足回望,尋找合適的解圍時機。

參與兩大氏族領地戰爭的成員數量接近三位數,在有個體想出去、有個體想回來的情況下,每一只斑鬣狗都在不斷地和同類狹路相逢,有時甚至是躲閃不及、避無可避地相撞。

用氣味識別身份在混戰中變得不再容易,前有敵陣,後有雄獅,耳邊縈繞著的盡是同類的戰吼和哀嚎,年長一些的斑鬣狗還能頂住,剛剛成年的個體早已暈頭轉向、不知所措,只能任由自己被潮水般的獸群席卷,朝著未知的方向拉扯。

安瀾對這種局面早有預見。

倒不如說——這原本就是她計劃把獅子引過來時想要看到的景象,而且現在正在發生的一切甚至比她最初的設想還要合宜。

在她和諾亞無數次的推演當中,伯茨雄獅或許會在看到數量可觀的斑鬣狗群之後理智回籠,只能起到震懾和部分沖散的作用,後續對北部氏族的殺傷還得靠他們自己來;又或許它會不依不饒,始終追在幾個固定的目標後方,屆時,無論被追的是引誘者諾亞還是女王安瀾,都只能甘冒風險強行走位,以達成拉著獅子沖撞敵群的目的。

然而……伯茨雄獅似乎是真的失去了理智。

它在殺出高草叢時兩只眼睛盯的還是諾亞,可在諾亞被潮水般的鬣狗群淹沒之後,它連嘗試分辨的努力都沒做出,就直接把整個斑鬣狗群體都劃為了“敵方”,展開了無差別的打擊。

如果說伯茨雄獅的狂暴狀態對安瀾而言是個意外之喜,那麽對北部氏族而言,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可挽回的噩耗了。

北部女王現在面臨著一個兩難抉擇——

是就此放棄入侵,也放棄被糾纏得過於深入的部眾,召集那些還有機會全須全尾逃生的氏族成員撤離,賭南部氏族不會在情況如此緊急的時候繼續追擊,給它們造成一場對等的大潰敗?

還是相信雙方對等地在承受壓力,繼續留在戰場裏周旋,等待一個可以對南部女王進行戰鬥行動的機會,賭獅子會在幾次成功的撲咬後放棄?

按照常理來說,獅子是不會追著斑鬣狗不放的。

即使是那些出了名的憎惡斑鬣狗的地主雄獅,脾氣爆發時也頂多殺死一兩只斑鬣狗泄憤,決計不可能讓自己付出更高的能量消耗,或者一不小心陷到整個氏族的重重圍困當中去。

北部女王是這樣被教導的,在它多年的掌權生涯中,也是這樣被不斷鞏固印象的,可惜的是,它對伯茨雄獅的狀態一無所知。

經過南部氏族不間斷的騷擾,經過兩個相鄰獅群三番五次的施壓,伯茨雄獅已經積蓄了難以通過尋常手段來發泄的怒火,今時今刻,就算是整個東非規模最大的斑鬣狗氏族在這裏,頭腦發昏的伯一也選擇不管不顧、突入敵陣。

的確——

以一敵百,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伯茨雄獅毫無疑問是在自找麻煩,假如狀態不佳,假如發生失誤,假如支援沒有及時趕到,它甚至可能是在自尋死路。可它出事之前,那些不幸擋在它暴沖前路上的斑鬣狗會更早死去。

這是一場被黑夜遮蔽了的、無情的撲殺。

最近已經被雄獅追習慣了的南部氏族還能勉強應對,戰團首領們按照被刻進本能裏的條件反射帶領著部眾們左躲右閃,雖然狼狽不堪,到底也算是成功規避……可對伯茨雄獅全無了解的北部氏族就沒有那麽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