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二合一補】

這年雨季,河灣成為了繼承者的舞台。

壯壯帶著正因順風順水而鬥志昂揚的部下在遷徙的獵物群中殺了無數個對穿,但凡是被狩獵隊看上的目標,鮮少有能活著下水又活著上岸的。

對群居掠食者而言,提供食物就意味著威望。

帕氏姐妹已然臣服,小落葉被揍得大氣都不敢出,小斷尾帶著聯盟倒向了女王選擇的王儲,短期內,至少明面上不會再有勢力敢於和王室小團體叫板,而壯壯也很清楚這一點,趁著帶領狩獵的大好機會到處收攏零散高層、中層和底層成員,給自己日益牢固的地位添磚加瓦。

很快,權力造成的影響就浮現了出來。

它變得更加自信,更加堅決,敢於在眾多年長雌獸面對作出自己的判斷——這一次,每只斑鬣狗都在聆聽著它的見解,無論正確或是錯誤,而不再像許多年前那樣報以輕視的目光。

它變得更加主動,更加嚴厲,過去當有成員在狩獵中犯錯、在巢區肆意襲擊幼崽或是悖逆高位者時,總是箭標和上校先行出手,而現在,就連最容易受到冒犯的上校都無法做出那樣及時的、果決的、乃至是激烈的反應。

它的目光不再長久地流連在遙遠的東方,而是更多地徘徊在氏族當中,定格在那些足以左右政局風向的聯盟身上,沒有一天,它不在分析它們的政治立場,沒有一天,它不在依據這些判斷調整自己積極的或是消極的社交態度。

越來越多氏族成員開始朝著嶄新的核心聚攏。

已經不算年輕的王儲在這權力的浸染中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它壯志躊躇,意氣風發,再跑過河灣時竟也有了幾分希波當年的模樣。

在所有這些事發生時,作為女王的安瀾都只是沉靜地觀望著,並不對明顯雀躍起來的妹妹說任何掃興的話——她清楚地明白,任何雌獸在沐浴著榮光的同時,還須得承受揮舞地位這把重劍所必然造成的裂傷。

五周後,壯壯得到了第一道榮譽的傷疤。

那是在獵物群退潮後的季節性獵場裏,兩頭流浪雄獅襲擊了正在撕扯食物的鬣狗群,並撲倒了其中一只站得最靠邊的氏族成員。

受到強敵的奔襲,當時在場的所有鬣狗第一反應都是四散奔逃,可壯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必須迎難而上,在最短的時間裏組織救援,直到大部隊克服恐懼,也投入到施救的隊伍當中。

第一個投入戰場意味著第一個面對沖擊。

流浪雄獅在它的大腿上方開了一個長長的豁口,一直到走回巢區還在不停地往下淌血,花費數周時間,那道裂傷才最終彌合成一個虬曲的繩結。

那之後半個月,第二道“傷疤”被刻了下來。

雨季末尾的一個夜晚,斑鬣狗們正在巢區休憩,遠方忽然傳來了同類的嘯叫聲。那聲音是如此淒厲、尖銳,竟穿透了重重的雨簾,傳達回來一個十分明確的信號:它陷入了危險,它需要立刻得到氏族的救援。

安瀾已經許久不在這種雨夜裏外出奔跑了。

原本箭標或者小斷尾會承擔起職責,帶著各自的聯盟奔赴沖突地點,同時召集所有有余裕朝著同一方向靠攏的氏族成員,但現在南部氏族有了一個更合適的選擇——理所應當地,壯壯做了救援隊長,王室小團體做了急先鋒。

留在巢區的安瀾並沒有見證事態發展的過程,她所聽到的全部就是那嚎叫的狂風,傾瀉的雨點,和被狂風撕成碎片的、變調了的呐喊。

雨簾把世界模糊,也同樣模糊了生與死的邊界。

後來再復盤時,沒有一名氏族成員知道跳跳是在什麽時候掉的隊,也沒有一名氏族成員能說清襲擊它們的究竟是什麽,只是顛三倒四地說著那帶著復雜血腥氣的由大地變作的“掠食者”,它吞噬了先前呼救的族人,也吞噬了奔去施以援手的族人,頃刻間就身形不在,唯有聲音和氣味留存。

跳跳就這樣消失在了這個鬼影幢幢的雨夜裏。

安瀾忍著巨大的悲痛,王室小團體也承受了巨大的打擊,壯壯仿佛被當頭敲了一棒,再次意識到了失去是一件它永遠不能阻止的事——即使戴上象征權力的寶冠,成為所有氏族成員必須仰望的對象,也無法阻止命運的嘲弄。

最糟糕的是,它也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哀悼了。

橡樹子可以肆無忌憚地表達自己的悲傷之情,在巢區整夜整夜地來回走動,不知是思念著跳跳,還是思念著早早離去的小南瓜;圓耳朵可以在太陽升起時哀嚎,紀念死去的幼妹;就連女王都能花費更長時間趴臥在樹下遙望遠方……唯有它不能伏首落淚,而須把頭顱高高擡起,去迎接那些因為陡然減員而又興起來的質疑決策的目光。

磨難啊磨難,世上最殘忍也最高效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