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頒布一項新政策很容易,要好好施行卻很難。

自從私人飼養危險野生動物的行為被禁止,所有相關部門都忙得焦頭爛額,負責籌謀沒收動物去處的辦公室更是在連軸轉,無論平時多注意形象的工作人員,這會兒看起來也是蓬頭垢面,一副剛從史前時代穿越回來的模樣。

能怎麽辦呢?

統計出來的物種數量令人瞠目結舌不說,絕大多數個體的來源還不可考——飼養者能說出在哪購入、養了幾年都算格外關愛,那些知道自己走了灰色途徑的,要麽語焉不詳,要麽胡編亂造,要麽兩手一攤……查證的難度太大,背後的牽扯太多,最後只好輕輕放過。

沒有來處,至少得給它們一個去處。

像對待流浪貓狗那樣做無害化處理是不可能的,直接拉回棲息地放歸是不現實的,開了無數次會議,提了無數個草案,誰也說服不了誰,負責人員只能各退一步,把主導權交到專家手裏。

基普加各夫婦就是這樣接到的邀請。

露皮塔·基普加各和威爾·基普加各在察沃國家公園經營著一個野象保護組織,多年來致力於幫助失恃小象重返草原,一聽到沒收名冊裏有幾十頭非洲象,甚至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小象,威爾還沒把電話放下,露皮塔就已經把機票訂好了。

之前鬧出的動靜實在很大,專家們早早就在為法律變革搖旗呐喊,好不容易新政策出台,當然會繼續關注野生動物的去向,夫妻倆早就做好了主動提供幫助的準備。他們也並不孤單——這幾天從喬莫·肯雅塔國際機場起飛的航班上可以說是星光璀璨,打眼一瞧都是紀錄片裏的熟面孔。

在去往臨時圈舍的路上,威爾和露皮塔算了算營地裏現有的空余位置,認為差不多可以帶走六頭小象,但等汽車開進大門,等下車步行了一小段路,這種念頭就被”是不是應該都帶走“取代了。

圈舍的環境……用“混亂”都不足以形容。

有關部門用來“堆放”大象的地方是個處於查封狀態中的私人動物園,因為原本留給大型動物的區域就不是很多,所以有些小象現在正擠在不到八平方米的小格子裏,隨便走兩步就得碰到欄杆。

來來往往的每個員工臉上都寫著“睡眠不足”,有跑著搬運擋板的,有啞著嗓子核對單據的,隔壁獅圈還有奮力往鐵網對面拋擲鮮肉的,動物咆哮聲、人類叫喊聲、卡車排氣聲和各種籠子的震蕩聲統統交織在一起。

不僅人類忙得腳不沾地,就連獅子都“忙”得腳不沾地,剛剛被引著跳上一輛車就又被引著換了一輛車,它在地上轉著圈,眼睛瞪得大大的,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順從,但是困惑。

露皮塔和威爾對視了一眼。

這頭雄獅歲數不小,野化訓練已經沒有意義,哪怕去野生動物園都可能受到獅群的排擠,估計最終會落進一個獨門獨戶的籠舍裏,再配一個脾氣溫和的“室友”,讓它在繁育項目上“發光發熱”。

這邊他們還在為獅子嘆氣,那邊就輪到了大象。

名冊上寫著的二十六頭非洲象現在只剩下了十九頭,過來接洽的工作人員信誓旦旦,說那七頭成年非洲象也是在人工環境裏長大的,也沒有什麽野化的必要,進入散養區也有可能受到排擠,因此這會兒都被動物園要走了。

問題在於——還有四頭小象也被送走了。

“這不是活見鬼了嗎?”威爾在和妻子獨處時小聲說,“又不是有母象帶著的小象,能送去野化訓練的為什麽不送?這裏沒有動物園會缺非洲象,別不是賣到歐洲或者別的地方去了吧?”

“低價處理的誰會不要。”露皮塔回答。

話是這麽講,她也顯得有些憂心忡忡:送給野化中心或動物園對人類而言只是處理事務的兩種辦法,對小象而言卻是命運截然不同的兩條分支。

說是“等專家評估後決定去處”,專家還沒到,送都已經送完了,難怪剛才在門口碰到獅圈同行時氛圍不太輕松——他們當中不乏經營著散養式救助中心的,哪怕不野化,去那裏也比關著強。

“要不……”威爾猶豫著說。

“算了。”露皮塔搖搖頭,“去看其他小象吧。”

“大刀闊斧改革”,“把許多動物成功送歸野外”,聽起來是項值得宣傳的巨大成就,但“許多”不是“全部”,別說有些個體本來就不適應野外環境,就是故意多劃給動物園一些,讓底下的工作人員賺點渠道費外快,誰又會去追究呢?說不定還抱著去動物園不愁吃喝是享福的看法。

太過較真的話,連本來能帶走的也帶不走。

營地接手的小象基本上都是合作方直接從偷獵現場帶回來或者直接在轉運途中解救的,共同點是曾經接受過母象的系統撫育。除此之外,營地還會接手一些年紀不大的遺棄象,盡管被人工飼養過一段時間,但因為年紀小,還能慢慢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