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她會是一座橋梁。”

第二天開會時,威爾斬釘截鐵地說。

誠然,非洲象有著非常靈敏的嗅覺和聽覺,甚至能夠發現遠在兩百公裏外的暴風雨,可這種特殊技能需要用長期的觀察和總結去點亮,絕無可能被一頭生活在終年少雨地區的小象憑空習得。

所以情況就很明顯了——

在命運因為某種原因拐彎之前,這頭小母象一定生活在象群當中,受過長輩們的“啟蒙教育”,而且對稀樹草原的天氣系統相當熟悉。

露皮塔是對的,它是從野外被捕獲的。

確認了這一事實之後,威爾連夜給幾個老朋友發去郵件,催促他們盡快把先前就答應好的調查提上日程,瓦哈裏營地這邊也好配合開展工作,早日為新營區選定建址。

瓦哈裏營地等一個“橋梁”角色已經等得太久了。

象群的現任首領是一位領導者,但它同時也是一頭“孤兒小象”,既沒有直系血親可以依靠,又沒有表親可以投奔;而過去那些被成功溯源的小象則都不是核心角色,主觀上不會認為自己負有某種責任,客觀上也不能對其他小象施加影響。

世界上沒有盡善盡美的好事,能把孩子們養大、完成軟放歸訓練並最終送回草原,基普加各夫婦已經十分高興,他們雖然設想過,卻從未指望過小象們能“完全野化”,能擺脫人類、離開營地、走進原野深處……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命運之神投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

在六頭小象抵達瓦哈裏營地後,小母象扮演起了領導者的角色,然而扮演得相當趁手,以至於許多雇員在提到它時總會用“德希比蒂”(保護者)指代,還有一些則會親昵地叫它“達達姆庫巴”(家裏最大的姐姐),或者簡單地縮成“達達”。

保育員查寧認為達達自己也“很喜歡扮演這樣的角色,總是希望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第一個吃到食物,第一個享受泥浴,第一個得到新玩具,但在同胞需要她的時候,她也總是會第一個預知危險,第一個隔絕危險,第一個提供幫助。”

達達自己也很喜歡扮演這樣的角色。

對於這一點,現在被稱呼為“達達”的安瀾確實沒有辦法反駁——她已經把這些和自己命運交織的小象都劃進了保護圈裏,立誓要在不危害己身的情況下最大程度地保證它們的安全。

怎麽說呢?

能被解救回非洲,真是太好了。

能再一次聽到熟悉的語言,真是太好了。

能有人意識到她不是繁育場出身,而是被偷獵者捕獲的野象幼崽,而且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還投入心血幫她尋找原生家族,真是太好了。

即使察沃國家公園和出生地之間隔著幾千公裏的距離,她在下車時也難免有些失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已經越過了大陸和海洋,和外婆,和母親,和其他家人站在了同一片陸地上,心情就會自然而然地緩步上升,最後達到“幸福”的指數。

安瀾對基普加各夫婦的野化項目非常了解,也認可這種循序漸進的規劃,因此在適應好環境之後就迅速采取了行動,著手去幫助其他小象。

事實證明,這些小象也的確需要幫助。

搭建在野外的圈舍,陌生的投喂者,不熟悉的作息時間,東拼西湊的“家族成員”,口味奇特的食物……這些環境因素的改變讓小象們步履維艱,而遠處傳來的象歌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過去它們從未聽過如此密集的交流聲,無法理解,無法回應,又無法躲避,簡直就是聲音世界的加強版恐怖谷效應。

下車第一天,營地裏就發生了沖突事件。

兩頭小公象被無處不在的象歌嚇得亡魂大冒,又因為看到了對方在圈舍裏的“詭異行為”,由恐懼誘發的憤怒之情總算有了一個恰當的出口,當即隔著圍欄打了起來,把木樁都撞斷了好幾根。

一周之後,它們開始跟其他同類一起進食。

安瀾現在想想還能回憶起當時的畫面是多麽“美麗”,不過那兩頭小公象沒能“戰鬥”多久——饑腸轆轆的萊婭一看到奶瓶就跑了過去,安瀾習慣性地跟上去給自家小孩開道,並字面意義上地從兩頭正在糾纏的公象中間撞開了一條通道。

雖然是用年齡作弊得來的武力值,但也確確實實是武力值,從那以後,“同期生”們再和她接觸時都帶著點小動物本能般的瑟縮,脾氣也都隨之收斂,至少不會再在圈舍裏橫沖直撞。

萊婭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安瀾因此有了更多時間去和其他小象進行交流,並從它們身上發現了一個共同的“弱點”——肢體接觸。

人類在情緒激動時可以通過肢體接觸得到安慰,大象其實也可以,這種接觸可以是並排站著,可以是撫摸,可以是搭鼻子,可以是輕輕的踢踩,也可以是把象牙不帶攻擊性地放進對方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