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給她想要的自由。

很小的時候, 他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他總是能在夢中看見未來。

在其他孩子還在為了長輩的一句批評而做噩夢的年紀,他就已經學會了掌控自己的夢境, 並試著從夢中獲取有關現實的啟發。

桑家教導他的長老說, 這是天生具有強大靈感的表現,他生來就比常人更易感知天命,是學占蔔的好苗子。

在教了他兩次後,這位長老更是連連驚呼他天賦之高,不到三年就表示自己教無可教, 宣布他已經能夠出師。

蔔筮一道除了學習,剩下的要麽靠天賦異稟,要麽靠境界提升,而恰好,這兩樣易子鈺都不缺。

他很快成長到了讓帶他回來的“恩師”都滿意的地步, 更憑借一手趨吉避兇的測算之術獲得了桑家客卿之位, 擁有了進入桑家神殿與聖物溝通的資格。

一切看起來都在朝著“恩師”期望的方向發展。

只有易子鈺自己知道, 不管他想要推測什麽樣的未來,在那些有關未來的夢境中他總是能看見一片金紅色的火海。

起初只是鋪天蓋地的火焰, 金紅色的火光映照著他的整個夢境世界。後來隨著他的修為不斷增長,他逐漸在那片火海中看到了一只鳥, 一只浴火重生的鳥, 或者說……鳳凰。

出於某種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原因, 他沒有將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

如果這預示著某種未來, 那麽他在這幾乎千篇一律的畫面中並沒有找到相關解讀暗示的線索,坦白則意味著要被“恩師”、被身為鳳凰後裔的桑家人施加壓力, 直到他能徹底勘破夢境的寓意。

除了將自己陷入困境, 這沒有任何意義。

而如果只當那是一個夢, 也無非就是單調重復的夢境罷了。

易子鈺很清楚,“恩師”對他別有所圖,為了報答對方恩情,他可以不在意,卻也無法和其交心,自然也沒辦法像其他融洽的師徒關系那樣,將一切秘密都如實地告訴對方。

人總要學會適當地保留。

於是,他的隱瞞隨著歲月流逝逐漸變得心安理得。

日復一日的枯燥修煉中,唯一在變的就是那片充斥金紅色火海的夢境越來越清晰,他能從夢中讀到的信息似乎也越來越多。

變故,就發生在桑清衍回到桑家的前一年。

彼時他剛以年輕一輩最優秀的弟子身份被提名桑家客卿候選之列,將他帶回桑家後就再也沒有和他在明面上有太多接觸的“恩師”忽然找到他,說要讓他一起參與一個任務。

也是那一天,漫天白茫茫的迷霧籠罩了桑清衍一家居住的山谷。

如果不是後續桑家其余人來得足夠迅速,或許桑家僅剩的嫡系血脈就要在此徹底斷絕。

但現實沒有如果。

他親眼看著“恩師”的臉色從陰沉逐漸變得若有所思,而後看著上一代桑家家主和其夫人留下的兩顆蛋,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這位“師父”又有了新的主意。

本來這應該依舊與他無關,然而,在第一次見到那兩顆因為體內血脈過於純粹而不得不以卵生形態現世的鳳凰蛋後,易子鈺當晚便做了一個夢。

還是夢中那片無邊無際不知重復了多少次的火海,但這一次,在他擡眼望去的時候,沐浴在火焰之中迎來涅槃的鳳凰,卻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

明明仿佛隔了萬水千山,他卻依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鳳凰眼角掛著的那滴……淚。

她在哭。

沒頭沒尾的一滴淚,在他的心裏泛起了小小的漣漪。

就如在目睹那個如師亦父的男人從其中一顆還未孵化的鳳凰蛋中取走了某樣東西後,聽著從蛋殼中傳來的微弱的哭聲,他的心湖也出現了微微的波瀾。

這兩顆先天早產的鳳凰蛋生而有損,孵化十分艱難,被他的“恩師”秘密竊取了火種的那一顆蛋更是在梧桐樹的樹心裏待了近百年才終於出生。

實際上,若非她的血脈實在足夠強大,她或許這輩子都無法從蛋殼中出來。並且她誕生時也不是正常人類嬰兒的模樣,而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紅鳥。

那是與她先祖鳳凰相似的模樣。

她也沒有像哥哥那樣由父母親自命名,而是與同胞的哥哥一樣,按照桑家族譜的排字,最終被取名為桑如焰。

……

將桑清衍推開的刹那,易子鈺的腦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現出了從前的記憶。

都說人死之際會將從小到大的經歷都重溫一遍,由於畫面快速閃回,記憶穿梭不停,故也稱走馬燈。但他離死亡還差了好幾級台階,卻不知為何也想起了從前的那些事情。

望著天空之中攜帶閃電而來的少女,易子鈺的嘴角下意識地勾了勾,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桑清衍正順著他那一掌的力道向盛千嬋飛去,他們很快就能相遇,而留下正面迎接他那位“恩師”的人,就只剩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