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朝夕
仿佛放慢的電影鏡頭, 逐幀逐幀從眼前閃現。
吵鬧聲,尖叫聲,驚呼聲充斥耳膜合成背景音。
鮮血從周維豪身體裏往下淌,水泥地, 音響, 和旁邊校長的衣服上都沾了大片。
司唯嫣臉色發白, 手裏的單詞書砰的一下掉在地上。
紅旗旗杆下,微風不動,血腥場面充斥。
周圍的男老師保安沖上前去,反按住陸行之。
有叫救護車的,有報警的。
只有周維豪軟躺在別人的懷裏, 張開嘴唇時不時吐血。
揉碎草稿紙,陳星烈走過去,他低頭看著陸行之, 眼尾發紅, 伸手握上那把水果刀, 刀背抵著手心,手指皮膚被割開, 鮮血流出來。
痛感強烈。
“為什麽?”他咬了後槽牙,額角繃起青筋。
松了刀柄, 陸行之解脫一般, 眼神釋然:“對不起哥,沒辦法和你一起了。”
沒辦法成為軍人,繼續跟著你,保衛家國了。
有老師過來, 護陳星烈往後走,空氣中充斥著腥甜的血腥味, 鐵銹一般。
未幾,有救護車和警車鈴響。
周維豪被擔架擡手救護車,而陸行之被戴上手銬。
司唯嫣推開旁邊拉她的人,捂著心口,哭著往前走,“陸行之。”
“陸行之,陸行之。”
“行之。”
隔著樹葉枝椏和白色柵欄他遠遠地回看了她一眼,彎唇溫和地笑了笑,對著口型說了句話,奶氣稚嫩一張臉,發茬有些亂,明明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跌倒在地,手心按到草坪上的碎石,司唯嫣辨認出他的口型,兩個字:別怕。
她怎麽能不怕。
直到在ICU待的第三天,周維豪才脫離生命危險,腸腔大範圍出血,他摘掉了一顆腎,另一側腎臟也有損傷,此後半生可能需要臥在病床上度過。
傷情鑒定為重度,檢察院已經提交上訴材料。
翁星和司唯嫣一起去看過這人渣很多次,他們想求得他的諒解,可看著那張臉,眼鏡下冷光畢現,許多記憶浮現出來。
司唯嫣知道這人注意自己很久了,從她高一入學時,他為她頒獎,握手環節久久不松開,到高三流言敗露時,經常尾隨自己回家。
那天只是一切都碰巧,走到沒有監控的小樹林,他忍耐不住了而已,不用顧忌她家勢力,因為她只是假千金。
可沒想到,有人會為她做到這麽瘋的地步。
鬼門關裏走了一遭,他蒼白虛弱,說出的話卻像魔鬼:“陸行之嗎,我會讓他這輩子待在牢裏出不來。”
司唯嫣跌坐在地,眼淚不住地流。
陸行之父母在走廊也不停地哭,他們只是普通的個體工商戶,聽到這消息時,感覺天要塌了。
那半個多月,忙於立案,調查奔波。
翁星幾乎沒怎麽在學校看見陳星烈。
高考倒計時十五天的時候,司唯嫣收拾書桌和櫃子裏的東西辦理手續輟學離開,臨走時,她對翁星道:“我不讀了,我對不起他,我害了他。”
握筆的手用力,翁星輕輕抓住她的衣袖,勸告也顯得蒼白,“嫣嫣,陸行之他喜歡你,他想要你過得好。”
擦了擦眼淚,司唯嫣帶著哭腔,“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過得好。”
“我這輩子都不會幸福了。”
宋柳被司明燁拋棄,他找了新歡,也像從前養她一樣養新情人,段幼曼爭不過,繼續當瞎子,吃齋念佛抄經。
宋柳酗酒已經到重度慢性酒精中毒的地步,需要錢治病,需要很多很多錢。
“嫣嫣,你考完高考,上學好嗎。”翁星幾乎如祈求,她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對不起。”眼淚不停掉落,司唯嫣只要一到教室裏就想起這些年發生的事,無窮無盡痛苦包圍著她,她學不進去,她低低道:“因果報應,上次在校門口遇見她時我就該察覺的。”
何惜玥的報復,她告訴了段家夫人,她的存在。
“我走啦。”
踏出榆中那一刻,司唯嫣擡頭看了眼陰沉的天空,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夢醒了,美夢噩夢交織。
高考前十幾天裏,她每天都去看守所探望陸行之。
第一次,看見他頭發剃了短短的板寸,穿著藍白相間囚服時,司唯嫣要哭了。
她喜歡的人,曾也是驕傲恣意生長的少年。
前三年,她心底始終留給陳星烈一個位置,因此無論陸行之對她再怎麽好,她也只是不遠不近地和他鬧著,笑著,當他是朋友,這兩個月,她終於決定挖出陳星烈的位置,也開始喜歡他。
小狗一樣黏人,在一切假象還沒戳破前,他就對她好到極致。
放學路上買冰淇淋給她,喝飲料不介意她喝過的,幫她背書包,逗她笑時傻乎乎的,像條大狗狗,喜歡她踮起腳尖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