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劍出山河

(今日我與陳傾風比劍一場,恩怨兩清。)

柳隨月追在傾風身後, 試圖勸道:“別敘師兄的卦像很準的,何必為了賭氣,與自己過不去呢?”

傾風沿著石階大步流星地向下:“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柳隨月說:“所以你不能讓他稱心如意!”

傾風:“你怎麽知道, 照著他說的話做,就不是讓他稱心如意呢?”

柳隨月愣了愣,叫道:“你們兩個好奇怪啊!我都不知你二人是怎麽掐起來的。不如幹脆打一架?誒,你等等我!”

傾風走到臨近山腳,遠遠眺見底下人頭攢動,年輕弟子們圍聚旁觀, 烏壓壓的一片。

“真是稀奇。”

傾風今日全身反骨都舒展開了,按著後脖頸轉動一圈,小跑著走下去。

柳隨月慢了一步,在後面高喊她的名字。過了轉角,也見到山腳的陣仗,知道風波必然不小,驚得一頓,穩妥地想回去找人救命。

正躊躇不定間,又在人群後方瞥見了自己師父悠然行步的身影, 立即生出一股膽氣來,跟著直沖山底。

刑妖司的弟子們擋在山門, 傾風憑著蠻力擠到前排,才看見被山峰與人墻遮擋住的景象。

數百將士列成兩隊, 一字排開, 披堅執銳地鎮守在官道上。颯颯寒風中刀光凜凜, 戰氣蕭殺。

兩位守門的弟子劍已出鞘, 如臨大敵, 攔住了上山的路。

二人最為戒備的卻不是面前的將士, 而是不遠處一個穿著素衣的中年女人。

對方手中也提著把劍,拇指頂在劍鞘上,劍鋒在將出未出之間。面上沉冷,目光悲涼略帶哀戚,落在遠處筆鋒蒼勁奇崛的三個大字上。

“好大的排場!”傾風拍拍前面那名弟子的肩,問,“出什麽事兒了?”

“還能是什麽……”那弟子說著回頭看了眼,見到是她,臉色陡然變得驚悚,擡手猛地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回後排,並扯過邊上幾名弟子,勾肩搭背,將她身形徹底擋住。

柳隨月的師父這才緩步趕到,人群中間自發分開一列空隙,由他走出。

傾風記得他與陳冀關系尚算親厚,姓周,有個外號叫“敲金玉”——因他聲音清脆悅耳,說話做事都慢條斯理,為人又有頗有節氣,有戛玉鳴金之韻,且所修遺澤也與樂器有關,便得了這麽一個名兒。

不過陳冀大多時候都管他叫“老牛”,說陪他做事就是老牛拉車,全是水磨工夫。

周師叔先擡手與對方一禮,然後才迤迤然開口道:“趙師姐,我既喚你一聲師姐,是望你還記得刑妖司的規矩。凡是參加持劍大會的弟子,皆是人族棟梁,不可殺、不可害,否則有傷國本,罪同謀逆。”

女人也低頭與他回禮,說道:“持劍大會尚未開始,我也不是要傷她,我只是想請她試劍。”

周師叔語氣仍是不溫不火,態度卻變得極為嚴厲,幾不留情面:“趙寬謹,人境能有十五年安定實屬不易。先生亦不想多起紛爭,是以就算陛下失蹤,先生也選擇隱忍不發,靜候天機。我不管你作何打算,可你應該知道,如今是何時節。事關人族存亡,你若不明大義,我刑妖司不會再對你客氣。”

“我不信天下劍主都出自他陳氏。”趙寬謹低著頭道,“師弟,我兒亡命,我弟被逐,我不過是想與她比劍一場。”

周師叔眼簾一掀,素來溫和的眸光陡然銳利起來:“帶著你的人,滾出刑妖司!”

“我站在刑妖司之外。”趙寬謹說,“我等她下來。”

周師叔擡手一拂:“那就退出刑妖司十裏地。不要妄圖在我山門,唬嚇我刑妖司的弟子。”

趙寬謹沉默良久,擡起頭,面上悲憤與沉郁交織拉扯,極力保持著平靜,說:“我不覺我兒該死。而今天下人提起他,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可我想問,若沒有他,死的人該何其多?就如袁明,若不是我兒善心接濟,他如何能養活得了那一百多名孤寡?陳氏遺孤又有多少受過我兒恩惠?他還那般小,尚不懂事,若真要論過,這天下比他殘忍該死的人何其多?如何也輪不到他。”

她聲音發緊,喉嚨低啞,隱約夾著一絲譏誚的意味,質問:“何況,他做的那些事,難道都是為了私心?若是真能成功,刑妖司難道不想要第二個陳氏?”

周師叔搖頭:“不想。與我何關?”

趙寬謹抱著劍,鄭重朝山頂大殿的方向鞠了一躬,低聲道:“江湖恩怨江湖了。今日我與陳傾風比劍一場,恩怨兩清,生死不論。往後,她是要回界南,還是留在京城,我再不追究。我為人母,他父親不管,我不能不替他報仇。”

周師叔闔目長嘆:“如此說來,你是要判出我刑妖司了?”

趙寬謹咬牙道:“此事與趙氏無關,是我個人意願,望請師弟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