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劍出山河

(“關門!把在外的弟子全部叫回來!”)

季酌泉剛將長劍拔出, 正用蒙面人的衣服擦劍刃上的血,聞言眸光閃了下,用劍尖挑著崔二郎的側臉, 也屈身端詳了幾眼:“崔二郎?他不是被妖怪擄走了嗎?怎麽會青天白日地在大街上行兇?”

“我……”那衙役同是摸不著頭腦,招呼著身後的兄弟們上前,“我沒認錯啊?你們過來看看,這是不是崔二郎!”

柳隨月透亮的眼珠茫然打轉,滿腔罵人的話沒了著落,下意識松開手, 退後一步。

崔二郎忍過腿上的劇痛,眼皮一綿,竟發起抖來,全然沒有了先前殺人時的兇相,看著單薄可憐,嘶啞地應聲:“我是崔二郎!求求諸位快去叫我爹娘,我是被冤——啊!”

季酌泉收了劍,又一腳踩在他的後心,足尖用了內勁, 生生阻斷他要出口的話,隨即不露聲色地拎著他衣領將人提起, 眉宇冷肅地道:“一個妖怪會點化形之術怎麽了?夜裏在街頭飄蕩的那個女鬼難道真是已經入土的董小娘子嗎?不過是這妖孽的老把戲罷了。他假冒崔公子,妄圖逃脫罪責, 我這就帶他回刑妖司受審。多謝諸位相助了, 散了吧。”

這崔二郎修行數年, 擺脫了衰病之身, 力氣竟是很大。拖著殘腿掙紮起來, 不肯與季酌泉走, 兩手揮舞著朝最近一人猛撲過去,紅了眼睛,仿似垂死之人臨終前的搏命呼救:“她定是要殺我!他們刑妖司的人想濫用私刑殺我!我不與她們走,我真是崔二郎啊!”

他余光瞥見一人,眼睛倏地睜大,又朝那人呼喊:“王三郎,是我!我還去你家小坐過,你不記得我了嗎?”

衙役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繞開一步,不敢靠近。可聽他說得情真意切、淚光閃爍,一時又難辨真假。彼此交換了幾個眼神,皆是動搖。

可惜了謝絕塵不在,季酌泉能控住崔二郎的手腳不叫他逃跑,卻堵不住他的嘴。準備火速帶人回去,示意前方的人墻讓路,對方幹杵著不動。

這崔二郎的遺澤修得不怎麽樣,劍術也是馬馬虎虎,偏偏演技優異卓絕,尤曉拿捏人心。

他腿上傷口還未止血,便幹脆整個人虛脫地下滑,讓季酌泉只能拖拽著走,沒幾步路就在地上淌出一條血道來,衣服上也被血漬蹭得斑駁淋漓。

兩手不時摸一下腿上的傷,再抹一把臉上的淚,整個人如同從血海裏打撈出來,叫人觸目驚心。

先前被崔二郎點名的衙役錯步上前,抱拳一禮,阻攔道:“先生且慢,不如喊崔老爺過來辨認一眼吧,左右耽誤不了太多時間。”

季酌泉說:“他分明是在妖言惑眾!崔老爺愛子心切,恐會受他蠱惑。我先將他帶去刑妖司,查明之後自會告知。”

“不——我是冤枉的!救我……”崔二郎流著淚喊了一聲。

眼中的絕望之意深濃不似作偽,交雜著希冀的水光,青年見一眼,都不忍與他繼續對視,如何不心生憐憫?還是攔住季酌泉,且語氣更堅定了些:“等崔老爺來了再說吧!”

季酌泉環視一圈,將眾人臉色一一收入眼簾,一手仍拽住崔二郎後領,另一手拇指已頂開劍身,眯著眼睛,強勢道:“為何一定要等崔老爺?崔老爺來了,我也得帶他走。他敢當街行兇,還是殺我刑妖司的弟子,我管他是出自哪個名門望族,今日都逃不了罪責。崔氏想見兒子,去我刑妖司的大牢裏排隊探監吧!”

王衙役伸出手,再次去攔:“這位姑娘,你這般獨斷專行,我等可就不同意了。”

柳隨月察覺形勢不對,緊緊跟在季酌泉身後,指著崔二郎道:“他要殺我,他幹這壞事還知道要蒙著臉,你們卻看不見嗎?”

幾人低頭看向崔二郎,後者只顧流淚搖頭,連成句的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心自然偏了,紛紛開口道:

“我看是有什麽誤會。”

“我只聽見姑娘你的喊聲。”

“我們趕過來時,崔二郎已經受了重傷,倒是沒見到他要殺人。”

“何況崔二郎這樣的身板,哪能殺得了人?”

柳隨月氣得跺腳:“什麽誤會!他不過是比我會裝!殺人的時候他生龍活虎厲害得很,難道我也倒下來嚎兩聲就是我對了?!不,本來就是我對!”

季酌泉說:“我是親眼所見。怎麽?你們懷疑我在說謊?”

崔二郎兩手勒著衣領往下扯,面色慘白,大張著嘴痛苦呼吸。

邊上衙役趕忙道:“姑娘,您先將他放開吧,他要喘不過氣了。總不是要當街殺人。”

柳隨月要不是見過他先前的兇惡樣貌,都差點信了他的詭計,以為自己才是惡人。腦子嗡嗡作響,有種上前抽他一頓的沖動,克制住了,還是氣不過罵道:“你這賤人,好會做戲!我沒見過你這麽惡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