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劍出山河

(我叫霍拾香,我從鴻都來)

林別敘教了柳氏兄妹如何梳理袁明身上的妖氣, 看著確實是簡單,關鍵只在耐心。

柳隨月如履薄冰地學了一遍,幸運地沒出差錯, 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心頭縈繞著股淡淡的哀怨,想說袁明的命捏在她手裏,可她自己的命已嚇去了大半。

好苦。

林別敘見她上手,便起身出去。

三人沒有作聲,只隨他走。等回過神來,已出了刑妖司的後門。

此地已毗鄰儒丹城的邊界, 再外便是護城河,天色灰蒙將黑,附近本無多少住所,路上自然沒有行人。

季酌泉放心不下,起起落落半天,走到河邊還在惦念,忍不住問:“袁明真有危險?”

林別敘手指一勾,將提燈中的火焰挑高半寸,在微暖晚風中愜意散步, 說得毫無愧意:“危險不大。給他們找點事做,免得他們閑著無聊, 總來打聽。”

季酌泉:“……”

謝絕塵也同是一臉受傷又震驚的表情,只因這個他憧憬萬分的人方才說得太過有理有據, 叫他未起半分疑心, 不料全是虛情。

傾風嗤笑, 早有所料:“他這人嘛, 動動眼珠子, 我就知道他滿肚子壞水快裝不住了。”

“傾風師妹這樣了解我?”林別敘提高了燈, 照在她側臉,笑得不正經,“受寵若驚了。”

傾風擡手擋開:“別拿綠光照我,活活襯得我像鬼。”

季酌泉迷亂道:“那蜃妖的事情是真是假?”

林別敘知他們困惑諸多,索性停下腳步,在路邊的方石上坐下,隨口道:“袁明與蜃妖的淵源,想必你們都清楚……”

傾風舉起手。

林別敘本不欲理會,可傾風那只手老往他眼前揮舞,只好道:“說。”

傾風坦誠道:“我不清楚。講講。”

她積極在林別敘面前盤腿坐好,還把他手中的燈也接了過來。

林別敘見她態度端正,回憶了下,從頭道來:“若要溯源,已是久遠。大約得有十多年了。當年人境出了一名修士,領悟有魅惑的神通,專門找些偏僻荒落的山區,占地為王,馴化人奴。因他擅用這門妖法蠱惑巡查的官員,刑妖司多次緝拿,兩次斬首,都叫他脫逃。”

傾風敲敲額頭,不知是自己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斬首還能脫逃?他是九頭蛇相柳嗎?”

季酌泉提起衣擺跟著坐下,幫著解釋道:“因為當時不知他身邊還有一個大妖與他狼狽為奸。那蜃妖的妖域可以助他金蟬脫殼,兩次砍頭其實都只砍了傀儡。”

林別敘頷首,續道:“第三次出逃,那人賊心不死,又故技重施。這次選在袁明所在的村莊,禁錮百姓上千,自封為王。”

“刑妖司查得消息,沖破村莊。蜃妖為了救修士出逃,不惜自損修為,祭出蜃樓。可那修士不肯離去,為宣泄心頭怒意,反在村中大開殺戒。袁明便是在生死垂危之際領悟的第二項遺澤。之後那修士被殺,蜃妖被擒。此案才終於告一段落。”

四人圍坐一堂,中間一團妖火燒得旺盛。

在夜裏講鬼故事,雖然聽著激動,可雞皮疙瘩還是起了一身。

傾風摸摸耳朵,覺得自己縱是再長個腦袋出來,也只能得出一句結論:“他有毛病嗎?”

“因為他想要權力,他眼中唯有權柄,連生死都要排到第二。”林別敘的眼眸在幽綠燈火照耀下顯得尤為妖異,“如此執迷不悟,聽著是不是耳熟?”

三人相顧無言,林別敘悠然補上一句:“更巧的是,那修士也是年過二十才領悟的大妖遺澤。”

季酌泉驟然感覺夜間的風冷了起來。紅日不知何時已徹底沉入天際,穹頂上只剩下一層黯淡的銀輝。

林別敘又說:“此案還有細節被先生壓下。那修士原只是個性情怯懦的白丁,啃食大妖血肉後僥幸存活,因血煞之氣人性盡失。這本就是違逆天道的邪法,縱然能越過修行,直接掌握天地的神通,也是後患無窮。如此得來的法術,無法使用尋常方式修行,只能通過不停地吞食同類來維持法力。他畜養人奴,正是為了逼他們異化,給自己做藥。”

“同類相食……”季酌泉手指發緊,按在劍身上,輕聲道,“連獸性也不存了。”

三人雖有猜測,可親耳聞聽還是有種毛骨悚然的駭意。

“崔二郎殺葉小娘子,是因為葉小娘子以前也是個藥人。他雖服藥已久,倒是未曾殺過人。見到葉小娘子後,被她身上的味道迷得理智全無,便出手將她殺害。又因心中畏懼,不敢真吃,將人丟進河裏倉皇逃走。”林別敘的語氣淡靜得毫無波動,說到最後還是省不掉些許唏噓,“他已是我見過心性最為堅定之輩,這麽多年忍住了沒開殺戒。可惜這藥著實是碰不得。”

傾風神色微動:“所以葉小娘子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