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劍出山河

(“我怕我要的東西,他們給不起。”)

這妖域裏, 天空厚重得似披著數層輕紗帷幕,日光浸不過來,入夜後的月色同是幽黑慘淡。

那燭光猶如一點螢火, 絲絲縷縷地從空屋深處流出,映照著落敗的廳堂。

屋內的家具早已損毀,部分被暴力拆卸成了長短不一的碎木板,堆疊在墻角。部分仍頑強地挺立在原地,殘痕記錄著在此地發生過的刀光劍影。

僅有的一套完好桌椅擺在通往二樓的階梯旁。那環形的木階上被踩出了幾個坑洞,扶手一側被人一掌拍斷, 另一側也是搖搖欲墜。

一個長發半灑的男人正坐在火光下磨劍。

他衣衫襤褸,滿身臟汙。頭發黑白間雜,脊背彎得似挺不起來,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瘦骨嶙峋,側對著大門,看不清面容。

見著幾人進來,頭也不擡,只嗓音粗啞地警告了句:“滾回去。”

幾人站著沒動,謹慎打量著周遭的細節。

鋪著青石的地面上有許多未拖洗幹凈的血漬, 因累年沉積,已經發黑, 倒是聞不見什麽腥味,可在這明暗不定的環境裏顯得尤為陰森, 裝飾得此地更像一個魔窟。

傾風走上前, 將長劍往地上一杵, 率先開口道:“來都來了, 斷沒有直接滾回去的道理。不如閣下幫忙指個路?”

老漢磨劍的動作不停, 至今連道余光也不曾斜來, 對幾人的造訪顯然並不歡迎。可或許是此地實在太過無聊,沒幾個可以搭話的人,所以還是散漫回了她一句:“指什麽路?”

傾風聽著那“欻欻”的劍聲,不動聲色地又走近一步。看著對方指骨上的黑色老繭,以及劍身反出的凜冽寒光,確認再三,證實他真是個人族,且手上拿著的是把不世出的寶劍。

暗暗心驚的同時,猜測他是鎮守此地入口的門奴。否則不會在荒蕪的妖域裏,獨自一人挑著孤燈。

傾風摸不清他實力,對這妖域更是一無所知。對方不先發難,她也就和顏悅色地應對,看誰會先忍不住撕破臉皮。當即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笑,抱拳道:“自然是來找此地妖主。閣下能否幫忙引薦?”

男人慢吞吞地問:“找他們做什麽?”

傾風聲調高揚,帶上殷殷的崇仰:“自然是有事相求。如此厲害的大妖,生平罕見。若是蒙其恩澤,厚吾之身,定感念其泰山厚意,情願受其驅策,無有不從。”

老者輕笑一聲,聲音含混,一半悶在胸口,聽不出是什麽意味。隨即擡起長劍,順著下斜的劍身倒下一杯水,沖去上面的汙痕,說:“你們是從人境來,又是人族,還有幾位看著是已領悟遺澤的修士,該是刑妖司的弟子吧?來此地與大妖私相授受,還要做其牛馬,不怕叫人察覺,被處以極刑嗎?”

林別敘搖開扇子,面不改色地接上一句:“有道是,‘川澤納汙,所以成其深;山嶽藏疾,所以就其大。’,成大事者,何必拘泥於什麽出身來歷、光明磊落?只看今後如何作為。目下相求於妖,來日造福於民,還是問心無愧。”

傾風回頭贊許地看他一眼,暗道這人果然是說的比唱的好聽,無恥得理直氣壯,扮個人奸都比她這假模假樣的把式像上五分。

自己要不是知他底細,都想一劍順手劈了他。

老者又是一聲笑,削瘦的肩膀跟著顫了下,拿起一旁的白布,仔細擦拭劍身上的水漬,改了話鋒,問:“為你們指路,你們拿什麽來換?”

傾風本來想把剛撿的王八殼扔過去的,轉念一想,又覺得能好好套話的機會少有,再陪他演演戲也不算耽誤,於是已經摸到腰間的手收了回來,虛搭在劍柄上,說:“我可以給你我這把劍。”

這老頭兒很是古怪,聞言不說來查驗她這劍是什麽品相,倒是直接給她指了路:

“你出了門,繼續往北面去,看見一棵百圍大的古樹,邊上該有一間能住宿的驛站。”

“若是外頭沒有掛燈,你就走,不要回頭。若是外頭掛了燈,你就進去,往中間的主桌上放兩枚大錢。”

喲,還想坑她兩枚大錢?

傾風笑意吟吟地問:“然後呢?”

老者毫無起伏地說:“進了妖域,就得守妖域的規矩。每個留在這裏的人,都要答應妖主的一件事。第二日天亮,你們若是能活著走出來,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傾風已分不清他是不是也在說鬼話,但這番故弄玄虛的把戲,她在狐狸身上見識過太多次。

凡是在背後整那麽多羅裏吧嗦的規矩的,五成是噱頭,還有五成是殺機。

讓她來編,她隨口能編得比這老頭兒縝密許多,哪像方才這樣,既不神秘,也不玄妙。

傾風提起了劍,握在手裏,見他反正不說正經話,懶得與他周旋,道:“我怕我要的東西,他們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