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劍出山河

(仗著自己命不久矣,以為自己勘破世道)

寒夜裏落木紛紛, 無聲而下。那不明不暗的月色照著籬落屋舍的淡影,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吹起了一曲笛音,清遠的樂聲隨春風飄散, 帶著裊裊的余韻在上空徘徊。

傾風聽不出什麽好賴,可在這淒愴落寞的背景下,再遲鈍的心懷也覺出幾分離愁別緒的無奈。

百姓們逐漸在笛聲中安定下來,三三兩兩地團坐生火,起鍋燒飯。很快空氣裏飄來了陣陣肉香。

傾風見人群忙碌走動,小聲問:“怎麽把家禽都殺了?”

城中的青壯尚且面黃肌瘦、形容憔悴, 糧食在這與世隔絕的孤城當屬珍貴。混得一餐飽腹已屬不易,哪裏舍得吃那寥寥幾只的家禽?

陳疏闊也生了堆火,他雙手如柴,氣血雙虛,捱不過夜裏的寒涼,要坐在離火光極近的位置汲取暖意,才能止住周身的瑟瑟發抖。

“你既已進來,城外秘境便無力再維系,待月落烏啼, 紅日將出,這片舊城荒丘就要重現於世了。留著幾只家禽, 給妖族的士兵充饑嗎?自然是趁夜吃個痛快。”或許是在這淒涼地待久了,他苦思冥想出的笑話也是發冷的, “你趕上好時候了, 平日可沒這些東西能招待你。”

傾風握著劍的手僵了一下, 面色趨向慘白:“這麽說來, 難道是我……”

“不不不。”陳疏闊忙搖手寬慰道, “與你無關。先不說你不知情, 馭空師弟勉力支撐這偌大的秘境,怕也是堅持不了太久,不過早晚之事。你提前破局,我們與他裏外還有個照應,能相會一面,算是死而無憾了。”

傾風張了張嘴,心裏全是一灘爛泥廢沼,躊躇半天,沒有能說出口的。她抱起被火堆烘烤得發熱的長劍,靠在肩上。手指順著鞘上的花紋來回摩挲。

驀地肩上一沉,被人拿竹杖輕敲了下。

傾風擡起頭,對面那中年男人沖她暢懷一笑:“誒,‘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這勞苦窮途,多一日、少一日,有何區別?倒是死前能得半日清醒,潦倒又何妨?”

另外一人舉起一根折斷的枯枝,指天比月,豪放接道:“‘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需醉倒。’!可惜有好幾年沒嘗過一口酒了。當年我在院前栽了一棵果樹,種了十幾年都不結朱果。我本想養著它釀酒,後來發現,等它給我送終,也未必能湊齊一盤!”

“你這糊塗鬼,能種出什麽果子來?”

那人抓起地上一把混著黃塵的殘葉,拋灑過去:“去!”

幾位落魄失鄉之人釋懷地笑出聲來。以孤影敬酒,以落葉酬情,滿身輕快。

陳疏闊彎下腰,攏了攏袖,勸說:“傾風,‘人有逆天之時,天無絕人之路。’。莫要傷愁,自絕長路,看開些。”

傾風不是個悲春傷秋的人,卻也做不到像他們這樣,天塌下來,還能撕個角拿來拌飯。感覺被火星燎到的皮膚有些發燙,縮著手退回袖口,心神不寧地點了點頭。

遠處笛聲停歇,幾位百姓小心翼翼地端著大碗走過來,碗底貼心地用濕布墊了一層,分別遞到眾人手中,掛著笑臉殷勤道:“幾位先生,吃點東西吧。離天亮還早呢。”

那是一碗熬得很粘稠的粥,上面鋪了層小菜。又有一碗盛滿了肉的湯,被擺在靠近陳疏闊的位置。

陳疏闊要起身朝幾人道謝,被為首農戶匆忙按了下去,互相客套地推攘,氣氛一派暖意融融,絲毫看不出是大戰的前夜,反倒像是什麽節慶。

待人走了,陳疏闊立即擡手招呼眾人吃飯,用一雙幹凈筷子往傾風碗裏夾肉,關切道:“多吃點,你奔波一日,進到妖域後想必還沒好好吃過飯,該是餓了。陳馭空那三五大粗的糙漢,有沒有請你喝杯熱茶?”

被他一說,傾風才覺得自己喉嚨渴得冒火。

茶是沒討到一杯,罵倒是得了幾頓。

眼看著五六雙筷子爭先恐後地往自己這裏伸,粥都要滿溢出去,傾風顧不上告狀,忙將劍放下,用手背遮擋,受寵若驚地朝幾人點頭致意:“夠了夠了,師叔們,我吃不下!”

陳疏闊遺憾收回手,說:“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五碗粥也才墊個底,都是一家人,餓了說,別同我們客氣,這一頓飯還是能給你管飽。”

傾風招架不住眾人熱情,連連應是,說自己只是小姑娘,喝不下五碗粥。

陳疏闊等她吃了一半,將剩下的那碗湯端到她面前,問:“馭空師弟過得還好嗎?”

這叫傾風怎麽說?也沒個參照。

長得比陳冀年輕一點,穿得比他們邋遢一點?

傾風思忖了下,評價道:“除了眼神不大好。別的貌似都還行。”

$1!?”陳疏闊迷惑道,“他有同你說什麽事嗎?”

傾風擡起頭,埋怨道:“沒有。我秀了老半天,他都沒認出我手上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