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千峰似劍

(真每走一步都要三思,人死也出不了三裏地)

這夜是月也寡淡, 風也落寞,人也蕭索。半夜還下起一陣短促的細雨,滴滴如閑敲棋子, 斷人清夢,惹人煩躁。

傾風回到屋裏,在不堪的疲憊下小睡了一會兒,很快又在綿綿的愁思中醒來。真應她隨口說的一句夜不能寐。

看是今晚動了太多腦子,未決的事情攢堆成了一座小山,不將這三頭五緒理個明白, 她躺在枕頭上,也放不下這筆債。

索性起身,挑了盞燈往林別敘的房裏去。

院裏沒什麽花葉可落,只有地面濕了一片。傾風擡頭沒望見月色,不知現下是夜闌幾更,高聲喊了句:“林別敘!”

她想著門該是關了,但窗戶那頭隱約還有微光漏出來,照在回廊的青石板上。

光線在空中團團滾動,證實了主人也在孤燈下難以成眠。便直接繞去側窗, 要與這個境遇相似的失落人聊聊自己苦思後的衷腸。

“林別敘!不是我狂言,管它那麽多問題, 條條道道的,什麽勞門子的江湖血海, 先把昌碣的城主三刀六洞地殺了, 大不了真由我來管, 我哪怕拿腳做事也比那沒腦子的犀渠要好!”

她走過院墻, 一手按住窗台, 準備翻身進去。隔著半扇窗, 已聽見背面人平緩的呼吸聲,一擡眼,卻是撞上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前日剛見過這廝,還與他負傷打過一架。對方那粗獷潦倒的儀表一如往昔,依舊像是剛從哪個乞丐窩裏撈出來的。

陌生是這貨剛偷走了她的馬,該遠遠滾去哪處夕陽古道下浪跡著,而不該出現在這裏,當尊門神大半夜在窗戶口鎮著。

傾風被他嚇了一跳,擡手就劈。

好在那大妖早有防備,及時用手臂橫档了下,將她揮開。

大妖不悅道:“你這人,怎麽見面就動手啊?”

“你在這裏做什麽?三更半夜不請自來。還是拐過林別敘一次的潑皮,現下趁著別人睡覺,又偷偷摸摸溜他屋裏。”傾風跳過窗戶,指著他向林別敘控訴道,“這才是登徒子!你還容他進來!”

林別敘坐在桌邊,偏過頭看著她,先回了她在廊上嚷嚷的那一段:“我下午與你說了那許多,敢情全是對牛彈琴?”

“那豈能相提並論?牛壓根兒不聽你的,我起碼還講些道理。”傾風繞開大妖,走到桌邊,說,“你再籌謀帷幄,也好比高樓清風,空中明月,要麽摸得著看不見,要麽看得見摸不著,派不上用場啊。人若不往前走,連收拾臭簍子的機會都沒有。”

大妖聽著,不知前因後果,也敢隨意附和:“此事我認同你。人欲有所作為,便不能總是瞻前顧後。真每走一步都要三思,人死也出不了三裏地。”

看來是個莽漢。

“多謝你啊。”傾風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心情復雜地道,“但我不是很想要。”

大妖握拳,亮起自己手臂上的結實肌肉。

傾風不屑“嘁”了一聲,拍著桌子道:“他還來找你幹什麽!你三更半夜在這兒跟他談心合適嗎?我可是冒著危險才把你救回來的,你要化敵為友起碼也考慮一下我的面子,晾他一兩個月再說。快趕這登徒子出去!”

大妖轉身就走。

林別敘嘆了口氣:“他說他有陛下的消息。”

傾風閃身後退,立馬將人拽了回來。

“鬧什麽脾氣?那麽大人了!”傾風把大妖拖拉到桌邊,按著他肩坐到林別敘身側,“來,與我們別敘師兄好好談心!”

林別敘低聲喚道:“陳傾風。”

傾風應得順暢:“誒。”

林別敘搖頭道:“要點臉面。”

“夠用。”傾風能屈能伸,放軟了語氣道,“不夠用的時候還能撿起來。不必替我擔心。”

她拉著椅子坐下,屈指叩叩桌面,問那大妖:“我們陛下呢?”

大妖的視線落在中間的茶壺上,充耳不聞。

傾風“嘖”了一聲,提起茶壺,發現裏頭還有水,便順勢給他跟林別敘各倒了一杯。

五指從上方抓著杯沿,重重擺在他面前:“給你潤潤嗓子。”

那大妖慢條斯理地端起來喝了兩口,又在手心翻轉著欣賞茶杯上的紋樣,在傾風按在桌面上的手指蜷曲起來,用指甲在木板上摳出難聞的噪音時,才玩夠了似地回了句:“不知道。”

傾風兩手捏得指節“哢哢”作響,忍著怒火道:“這位大哥,你是不是閑著無聊,想來松松筋骨啊?”

大妖一張臉占了便宜,沒有那種精明的算計,反透著股憨厚踏實的氣質,叫人下意識覺得他態度誠懇。即便說著欠揍的話,也沒第一時間把拳頭落下。

“當初我主想引你們陛下到妖境來,可惜人主身邊高手眾多,不那麽容易得手。最關鍵的兩境通道被陳馭空的鏡花水月封鎖後,再想送大妖去人境,也沒那麽容易。於是我主反復權衡,想出了個極高明的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