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千峰似劍

(我此生潦倒,可我血不空流!)

傾風與林別敘四目相對, 與他交換了個自己也不大懂的眼神,心情可謂跌宕起伏。

腦子跟著轉了幾圈,想領會他的深意, 推測他全盤的打算,很快發現這不過是叫自己分神,索性放棄了。

不想在犀渠面前露怯,於是煞有其事地朝林別敘點了點頭。暗暗忖量著應該怎麽用劍勢牽引龍息。

她也沒親眼見過那玩意兒,一口氣還能用劍勢來爭嗎?不會又是林別敘說的什麽黑話吧?

犀渠見他二人默契對視,更篤定是他們設套, 籌謀良久只為助趙鶴眠篡奪他的邊城,自覺被戲耍多次,新仇舊恨一並翻了上來,滿心暴戾之氣。喉結滾動著發出幾道詭異的氣音聲。

“那你也莫妄想她能爭得過我!”犀渠一掌兇狠拍下,失控中顧不上力道,手臂上剛止住傷口的再次崩裂開來,鮮紅的血液飆濺了一地。

他眼睛似也被那攤血漬染紅,眼珠外突,表面覆蓋上密集的血絲。扯斷那簇礙事的草絲, 身形一蕩,不知疼痛般地朝傾風急沖過去。

貔貅下意識大聲叫道:“小心——!”

他那聲音是混了妖力的虎嘯, 傾風被他一吼,也是一個激靈, 擡起長劍揮出一個半月的弧形, 嘴快一步地喝道:“社稷山河劍!”

犀渠不大清明的思緒被她這石破天驚的聲勢往回拽了一把, 在原地頓住, 目光朝她長劍瞥去。

那劍身倏然渡上一層刺眼的藍光, 從他的角度去看, 肖似海水拔高數丈,立成一堵水色的高墻。

犀渠不明真假,可今日實在被坑害過太多次,“謹慎”二字被不合時宜地鍥入他的本能,當下心有余悸避開了她的鋒芒。

傾風趁勢後退,握著劍對前方虛空揮出兩道山河劍的劍招。

貔貅:“……”

好家夥,玩虛晃一槍是吧?

他懷疑林別敘不過是想引犀渠先去殺他師妹,所以一番胡說八道。

貔貅這妖是一點眼力都沒有,一張嘴更是敵我不分地大開殺戒,不留情面地道:“你要是能用出社稷山河劍,我還是兩界劍主呢!”

他見傾風一套劍招使得又急又烈,心下比那密不透風,如銀河狂墜的劍氣更為混亂,抓狂道:“陳傾風,這時候還整什麽花拳繡腿?你對著空氣舞劍嗎?行或不行一句話,好叫我知道我要不要幫你!”

傾風心下也是燥急,強行叫自己冷靜下來,清空了腦海中所有的雜緒,也沒去聽貔貅在獨自吵鬧些什麽。

劍尖從地表劃擦而過,倏忽間,傾風心頭升起種玄妙的感應,覺得草屑紛飛的泥地再次輕輕顫動了下。

不是犀渠那龐然大物走動時所帶起的震顫,而是有股威嚴之勢正要鉆地而出。

說來就來!

傾風將內勁集於劍上,順著那逐漸粘稠沉重的劍勢往上一挑。只見一道金色的光流從黃土下緩緩生出。

金光流動間,隱約可以看見一條長龍在盤旋漂遊,只不過身形模糊,凝聚不到片刻,又消融進無形的光色中。

傾風提著口氣,低啞道:“龍息!”

“想與我爭?!”

犀渠眸光陡然炙盛,五指成爪,拍出一股雄渾妖力,將那道金色光流在半空截住。

他如今身上恰有少元山的妖力,與那龍息算是一本同宗,居然比傾風強上兩分,將龍息朝著自己這邊拉近過去。

屋頂上的林別敘也站了起來,神色肅穆地朝這邊看來。

貔貅察覺他們幾人都不是玩笑,見那龍息快到犀渠手邊,嚇得渾身寒毛直豎,尖聲叫道:“陳傾風!”

他跑到傾風身側,也試圖用妖力去助她爭奪龍息。可惜貔貅的妖力對龍息全無用處,他連那勞門子的金光都觸摸不到。

貔貅擡頭叫道:“先生!”

林別敘擡手下壓,示意他不要出聲幹擾,放柔了聲音,說:“傾風。你不是受妖境國運庇護嗎?勿忘本心。且靜心去聽。”

傾風滿頭冷汗,竭力抵抗著犀渠那頭的妖力,已快支撐不住。手腳灌鉛了一般沉重,連呼吸都唯恐懈勁,哪裏敢放松片刻心神?

林別敘這樣說,她也只能轉動著瞳孔,朝高處睨去。

林別敘擡手掐訣,朝她打入一道妖力。

傾風五感瞬間通明,耳邊傳入千萬種聲音。從庭院中彼此交錯的呼吸,草木蕭索地搖落,到高墻外小兵們的怒罵,人族的悲泣……

恍惚以為自己是一池水,天地眾生皆是空中的浮塵,紛紛揚揚盡數落在她的水面上。

她眼前的視線昏花了,迷蒙中隨著耳邊的聲響交織成一片浮動的光影。感覺夏日的清露凝結在了自己眼中,充滿了酸澀的冰涼,點點滴滴,將她血液中的溫度都冷了下去。

恍惚像是神魂離開肉身,飄蕩到昌碣的街巷,看那些渺小螻蟻在硝煙下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