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千峰似劍

(“打一頓吧,還是打一頓。我忍不了了。”)

林別敘才回過神來。心如擂鼓, 敲得他思緒起伏澎湃,腦子被燒得有點遲鈍,唇角已掩飾不住地上揚。

他克制地擺出個嚴肅的, 或者看起來不那麽忘乎所以的表情,可上湧的滾燙血液澆得他眼神都熱了起來,滿眼都是神采飛揚的華光,殷殷地看著她笑。

傾風歪過頭,對著他的臉審視片晌,調侃說:“別敘師兄方才不會, 差點要哭了吧?”

她走過來,近距離坐到林別敘跟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說:“活該,誰讓你昨晚沒事說什麽遺言,嚇得我……後事都給你安排好了。”

林別敘失笑說:“我也說了我不會死,是你自己不信,怎麽全賴我?”

他碰了下傾風的手,後者記仇地將手抽了回去。

林別敘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 輕聲細語地問道:“那我喜歡你,你開心嗎?”

傾風本想開個玩笑, 但見他眉梢眼尾都不經掩飾的深重情誼,一張清絕出塵的臉也變得不那麽拒人千裏了, 到嘴的話轉了一圈, 被蠱惑著如實說道:“當然開心啊。別敘師兄長得這麽好看。”

林別敘的五官被虛淡的晨色照得有些微模糊, 眼中的笑意也被融化了兩分, 像池溫水一般柔和。

他覺得一張皮囊沒什麽緊要, 不過是他活在這世上的虛偽面皮。人人看不見彼此的真心, 才要看外表的一層假象。

他多年來扮作世人眼中的君子,扮旁人心目中的白澤,只將一灘醜惡腐朽的私心都裝在內裏,浮泛地遊覽塵世,看著眾生萬相的劇目,暗暗也笑他們偽善膚淺。

可聽傾風這樣說卻不生氣,只希望自己真如傾風想象得那般好,是個含雪履霜,坦蕩於世的無垢之人,反笑道:“是嗎?”

他擡起手,湊到傾風面前,說:“我手涼。”

傾風好笑道:“你自己捂熱啊,同我說什麽?”

林別敘是頗有些得寸進尺的無賴的。就算傾風是塊石頭,他也要拼著玉石俱焚的代價上去敲出條縫隙來。傾風給他幾分顏色,他更沒有退卻的道理了。要是連這點臉面也看不開,也不必再談什麽修行。

他抓住傾風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扯了扯,再五指握住她的掌心,不容她推開。

手心裏微微帶點汗意,有種曖昧的濕潤。

傾風看著他,少了一點平日的靈秀狡詐,笑說:“你該不會是傷到腦子了吧?”

林別敘搖搖頭,貼近她,清透的聲音低低道:“我這條命算是從傾風師妹手上賺回來的,這欠下的賬該要怎麽還?”

他還沒與傾風溫存幾句,黑皮青年恰巧端著碗藥進來了,陡然撞上這一幕,想離開又不方便,滿臉尷尬地站在門口,幾次轉身猶豫後,擡腳用力往地上跺了跺。

傾風嚇了一跳,很快恢復了冷靜,若無其事地起身,做了個手勢請他入內。

這回的藥與昨晚不同,是剛煎出來的,質地粘稠,送過來時還在冒著小泡。

昨日林別敘疼痛難熬時,在舌尖咬出了不少傷口,喝起來有些慢。

傾風退到桌邊,瞧那黑皮青年不停挪動著手腳,整個人顯得焦慮不安,不由問道:“你還有事嗎?”

壯漢不在,黑皮青年活似少了半張嘴,對著陌生的二人不擅說話。求助地瞥了眼傾風,不好意思死盯著林別敘,便拿余光頻頻往他身上掃,嘴裏只簡單催促說:“快點喝。怎麽櫻桃小嘴的?”

林別敘差點噴出來,嗆得自己咳嗽不止。

傾風肆無忌憚地笑了出來,笑到暢快處,按著腹部跟著戲謔道:“我們別敘師兄確實一直是嬌生慣養的。你這藥太燙了,他怎麽喝得快?”

黑皮青年擡著手,恨不能上前幫他一把,說:“我要洗碗。”

傾風哭笑不得道:“我來洗就行了。你先去別處忙,到時候我把空碗給你送去。”

黑皮青年堅持說:“不行!洗完了還得鎖櫃子。”

傾風感覺自己的底線受到了質疑,愕然道:“我又不偷吃!”

黑皮青年:“你不吃,可村裏有動物有小孩的,會亂翻東西。”

林別敘生怕他二人又聊到什麽古怪的話題,抓緊喝完了,把碗還回去。

黑皮青年急匆匆地要出門,邊走邊囑咐道:“你們去村頭找村長吧,他在那裏等你們。”

人轉瞬跑沒了影,傾風想找他打探一下村長的消息,也沒個機會。

林別敘正色道:“走吧。是神是鬼,該去會會。”

林別敘掀開薄被準備下床。

兩碗藥下去,竟是真的見效奇快,已能自己走動了。他委婉拒絕了傾風的攙扶,在屋內試著走了一圈。

壯漢借他的衣服雖長短合適,可過於寬大,罩在他身上,顯得他過於削瘦。分明是一件素色的麻衣,行步間的姿容,卻穿出了些許長衫的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