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認錯爹的第六十天:

兩年前。

冬日裏,夕陽下,仙鶴吐息。

絮萬千堅持帶兒子前往了人跡罕至的山野,想要看一回丹頂鶴吐息。但她其實對丹頂鶴的了解也不算多,只知道在她生活過的那個時代,丹頂鶴有一南一北兩個自然保護區,北方的是去不了了,南方的剛剛好。丹頂鶴會在這裏越冬,而冬季正是最適合觀鶴的季節。

她帶著年幼的兒子穿越了廣袤的草叢,在帶水的沼澤淺灘,終於看到了群居群飛的丹頂鶴。

那一天她們母子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了渾身好似白雪未消的丹頂鶴展翅,引頸高歌,吐出了恍若仙氣繚繞的鶴息。俯仰天地,萬籟蹤滅,只有她摟著她的孩子,在一呼一吸間感受閑雲,感受野鶴,感受肅肅長嘯。

那一幕像極了一幅寫意的山水畫。沒什麽多余的文字,只有大片大片的留白,與落日的余暉相得益彰。

她聽到了兒子一聲又一聲的“哇”,小小的,輕輕的,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那一刻她就知道這一趟來值了。

在絮萬千意識到自己的病已經無力回天的那個冬天,她一直、一直在思考,如果她注定要離開,那她應該留給她年幼的孩子什麽。富足的財富?保命的能力?可以護持他長大的靠山?這些都是答案,也好像都不是答案。

而就在那個她們一起看見仙鶴吐息的那天,她才突然明白過來,她應該留給孩子一個完整的母親。

讓她的兒子意識到,她不僅僅是別人口中的年娘子,也不是這短短幾年裏迅速成長起來的、兒子眼中無所不能的阿娘,她就只是她而已。

她是絮萬千。會哭會笑,會跑會鬧,大部分時間還算精明能幹,但偶爾也會有不斷往外冒傻氣的時候。她用雙手擠著兒子肉乎乎的小臉,彎腰俯身,哈著白氣問他:“你知道阿娘帶你來看這個是為了什麽嗎?”

“為了什麽呀?”小小的孩子仰著頭,滿眼都是對母親的依賴。

“不為什麽。”絮萬千說完就自己先笑了,在兒子一臉“阿娘你是不是在故意逗我”的震驚眼神裏,恨不能把兒子rua禿。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管做什麽,這件事都必須有意義。去爬個山要寫作文,植個樹要感慨環保,哪怕是去旅個遊都要被問讓我來考考你,你對這裏的典故知道多少。

可是,人生哪來的那麽多意義呢?

就像這一場仙鶴吐息,它就只是好看而已啊。她在某個輾轉反側的深夜,突然奇想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和兒子看過這樣震撼的場景,於是她就連夜帶他來到了這裏,無所事事的從白天一直等到了夕陽。

“好看嗎?”

“開心嗎?”

“這就足夠了呀。”

……

兩年後的六月一日,初夏夜,雍畿的天氣不冷也不熱。

七歲的絮果小朋友和他最愛的家人以及小夥伴們,站在廣善寺最高的鼓樓上,一起看了一場終身難忘的煙火。等他們一起剛剛下樓,絮果就突然被人來瘋的不苦叔叔架在了肩上,在一聲聲“你快把孩子放下”的驚呼中,兩人開始在風中狂奔。

天知道不苦大師哪裏來的那樣的力氣,肩膀上架著個孩子還能跑的飛快,就像一只奪命狂奔的山雞。

作為“山雞”頭頂上最奪目的頭冠,絮果的雙手被叔叔的手一左一右牢牢抓著,一點也沒有掉下去的擔心。他看著眼前一一掠過的金色燈火,就好像看到了魚龍之舞,傍晚的微風輕輕吹過臉頰,吹起了他鬢角淩亂的碎發,是那樣舒服又是那樣暢快。

他忍不住跟著不苦叔叔一起大喊,喊著喊著就控制不住的笑出了聲,恨不能叔叔快點,再快點!

耳邊不知道為何就想起了阿娘當年的話。

“好看嗎?”

“好看!”

“開心嗎?”

“開心!”

“那這就足夠了呀!”

“對!”

一如阿娘所說,他今年真的過了一個超級超級開心的生日。有隨便吃、好像怎麽也吃不完的小吃攤;有好看到讓人都不知道從哪裏動筷子的水席,酸甜苦辣,百味俱全;以及專門放給他一個人的好像彩條一樣競相綻放的煙火。

還有、還有在廣場上和不苦叔叔拔足狂奔的他,怎麽會這麽幸福呀。

絮果把今晚的一點一滴都說給了阿娘聽,當他從回憶裏抽身時,臉上還維持著有些傻乎乎的笑容,燦爛又好看。因為真的好開心哦,每一次想起阿娘,都是絮果覺得最開心的時候。

他的阿娘大部分時候都是個好阿娘,就是偶爾會喜歡捉弄他,但哪怕是捉弄他的阿娘,他也好喜歡啊。

當絮果覺得今晚已經不能更幸福的時候,二梅和紀老爺子的出現,將這個夜晚推到了最高潮。

絮果的生日宴當然也是邀請了他的飯搭子紀老爺子的呀,只不過紀老爺子之前沒有出現,不是因為避嫌,而是他覺得他來了別人就放不開了。事實上,哪怕是在家長們已經帶著孩子紛紛離開的現在,紀老爺子出現後,胖胖的廉大人還是渾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