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蒼雪14

曇花玩偶靜靜地躺在曲曇的掌心裏。

曲曇知道自己正在清醒的沉淪著。

是他太寂寞了嗎?

有的時候,人們往往會將寂寞和欲望誤解為愛。

可是他已經找到了他的情郎,為什麽這顆心還是會感到這麽寂寞和空曠呢?

是他見異思遷麽?

還是他終究抵不過美色的誘惑,和世界上的男人一樣,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他心亂如麻。

他知道自己該揮刀斬亂麻,及時斬斷這種誘惑,不能讓這種錯誤一直持續下去,讓自己越陷越深。

每個人都會面臨一些誘惑。

那個穿著一身白衣的男人,那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不世天才,他本應該有大好前程,卻拋棄功名利祿,帶著他這樣一個孤魂野鬼行走在天地之間。

他帶他走過一年四季,看過無數日升日落。

他帶著他吃山間熟透的山桃,帶他去喝晨間花葉上的露珠。

他帶他去泛舟遊湖,又帶他去古刹看雨。

他在六月帶他去山上看桃花,對他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他又帶他去臨江高塔看晚霞,對他說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他在雪夜裏帶他去竹林聽風,對他說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他又在初春時節帶他去看雨,對他說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他的情郎難道就沒有面臨過這樣的誘惑麽,他的情郎就沒有人對他投懷送抱暗送秋波嗎,他的情郎就沒有見過令人驚嘆的絕世美色嗎!

他都見過,卻不為所動。

回憶數千年前與情郎相處的朝朝暮暮點點滴滴,曲曇那顆猶豫不決的心逐漸堅定下來。

他可以辜負這世間的所有人,卻唯獨不能辜負他的情郎。

曲曇將手中的曇花玩偶退還給於洲。

於洲一愣,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卻還裝作天真無知不諳世事的樣子,揉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問他:“怎麽,不喜歡了嗎?”

曲曇說道:“不是不喜歡,是不應該喜歡。”

於洲心裏打鼓,面上仍裝作一副懵懂純然的樣子:“什麽該不該喜歡的,一個曇花玩偶而已。”

是啊,不過是一個曇花玩偶而已,可眼前這個心性單純的青年卻熬了整整一夜,這份心意不可謂不珍貴。

他和情郎那麽像,可惜,他終究不是他的情郎。

曲曇閉門送客。

被曲曇委婉轟出門的於洲在短暫的慌亂過後立刻平靜下來。

一個頂級大學霸,怎麽可能沒有planB。

前進的道路是坎坷的,是波浪式上升的,成功往往伴隨著挫折和坎坷,有高峰就會有低谷,危機也往往意味著轉機。

於洲神色漠然,回到自己的小院裏調整planB。

他冷靜地在腦中完善一些攻略細節,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可是心裏那股又酸又澀的感覺正在悄悄蔓延,讓於洲眉頭緊鎖,握著碳素筆在草稿紙上畫出一道又一道無意義的線條。

落入陷阱的獵物想要逃出去,也要看設置陷阱的獵人同不同意。

碳素筆在草稿紙上重重一劃,只聽撕拉一聲,碳素筆力透紙背,草稿紙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豁口。

*

池子裏的一對鴛鴦正在戲水,鬼王獨自坐在池邊看著。

往常這時候,於洲會拿著佛學著作前來請教,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些出其不意的小禮物,給了他足夠的驚喜。

以至於給於洲講佛經的這段時間裏,他總是會頻頻看時間,對於洲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現在驚喜沒了,這日子又變得枯燥起來,院子雖然大,卻像一個精致的囚籠,充滿了沉悶的叮咬感。

於洲在他身邊的時候讓他抓心撓肺,於洲不在他身邊的時候讓他魂不守舍。

一個上午過去了,曲曇剪壞了兩盆花,喂撐了池子裏的魚,揉皺了唐裝的衣角。

看著皺皺巴巴的唐裝衣角,想到這是於洲給他買的唐裝,曲曇嘆了一口氣,只好坐在搖椅上將衣角慢慢撫平。

過了一會兒,萬鬼城忽然下起了絲絲小雨。

萬鬼城的雨是怨氣與陰氣所化,極為寒涼徹骨。

曲曇坐在屋檐下的搖椅上看雨,朦朧細雨中,用青石壘起的墻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高大的青年被雨淋濕了頭發,發絲和睫毛上沾著細小的雨滴,像一只被雨淋濕的大型犬。

那雙茶色的眼眸半掩在漆黑的眼睫下,俊美的青年神色憂郁地坐在墻上,透過細雨朝著屋檐下的曲曇看過來,眼眸裏是令人心碎的光。

曲曇的心重重一顫,一時間竟忘了言語,只是坐在搖椅上呆呆的看著。

雨越下越大,蒙蒙細雨變成了瓢潑大雨

於洲仍是坐在高墻上,雨水順著那雙沉靜而憂郁的桃花眼往下流淌著,就好像是在流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