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娘壓根看不出大人之間的種種想法,活力滿滿地直奔大薦福寺齋堂。沒等她找到適合的位置,就先瞧見獨坐在那兒的王維。

三娘兩眼一亮,樂滋滋地跑過去跟王維問好,又給王維介紹賀知章幾人。

王維自然是認得賀知章的,忙起身向賀知章幾人見禮。比起他不甚順暢的仕途,賀知章可謂是半生順遂,不管宮中出了何等變故,他依然是在禦前頗有顏面的清貴文臣。

說起來王維也不算犯了什麽大錯,只是他在當太樂丞的時候底下有伶人私自演出只有皇帝在場才能表演的《黃獅子》而已,算下來與他沒太大關系。如今事情已經過去那麽多年,王維還是想要結束閑居生活去謀求個一官半職的,只是得等個好時機罷了。

在外沒那麽多拘束,幾人當即圍坐一桌,要了幾道特色齋菜當朝食。趁著齋食還沒上桌,賀知章便隨意地與王維閑聊起來。

談笑間,賀知章給王維透了個消息:明年聖人有巡幸東都的計劃,到時丞相他們都會隨行。

聰明人之間說話不必說得太明白,只要提這麽一句王維就懂了。

當今聖上有在巡幸期間網羅在野人才的習慣,走到地方上如果能發現漏網人才,那必然是極高興的。只要他在那時候恰到好處地出現,那麽就等同於聖人收獲了尋得良才的喜悅,他則收獲了理想的官職,可謂一舉兩得的好事!

王維聽明白了,沒提什麽汲引之事,而是笑著給賀知章介紹大薦福寺的吃食。

旁邊的鐘紹京聽著聽著便樂道:“這些介紹詞聽著可真耳熟。”

三娘聽後面上一紅。

她就是現學現賣照搬王維給她們介紹齋食時的說辭而已,誰能想到正好又撞上王維本人呢!

王維轉頭看向三娘,笑道:“你都給賀學士他們講過了?”

三娘用力點了點頭,對的,她都講了。

向來從容淡然的王維一時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好。

好在三娘是不可能讓場子冷下來的,她和王維這個狀元本元探討起狀元的考法來。

考狀元是怎麽個流程?你平時都讀什麽書?除了讀書以外你還做些什麽?

這可是活生生的狀元郎,而且中狀元的時間比賀知章近得多,很有參考意義!

鐘紹京幾人都覺得很有趣。

只要她不是向自己提問,看她吧啦吧啦扔出一堆問題問得人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是很有意思的。

王維明顯脾氣極好,耐心地把她的問題一一答了。

科舉制度起於隋朝、盛於大唐,大唐的科舉遠不止進士一科,囊括明法、明算、明經等科目,聽科名就知道主要偏重什麽內容:明法是學律法的,明算是學算術的,明經則是研究經籍的。

律法、算術向來不受重視,明經科也已經沒落了,主要是朝廷通過實踐發覺明經科選出來的大多是死讀書的酸儒,漸漸地就不怎麽看重明經科。

如今進士科可謂是一騎絕塵,旁的科目根本追不上,所以它是競爭最激烈的。

時人其實不怎麽講究狀元不狀元的,常科考試往往連殿試都不怎麽展開,只需要本屆省試主考官敲定了名次即可,得了進士科第一的一般叫“狀頭”,也就是三娘心心念念的狀元了。

對於想法十分務實的大唐朝廷來說,狀元什麽的一點都不重要,新科進士全是剛考上來的愣頭青,排第一和排第一百又有什麽區別?甭管你是狀頭還是狀尾都得先觀察個一年半載,再通過吏部銓選決定給你授個什麽官。

沒錯,考上科舉不是馬上能當官的,還得再繼續考試!

這段進士考察期特別考驗你的社交能力以及慧眼識靠山能力,你要是個不會來事的,又沒有位高權重的前輩格外欣賞你隱藏得挺深的內在美,那還是趁早歇了入仕為官的心吧,否則等著你的只有巴山楚水淒涼地。

諸科之中當屬進士最難考。

總的來說,要考狀元那是非常考驗綜合素養的,你不能像明經科那樣只讀幾部經籍,天天捧著書念之乎者也。

進士要考經學、考時務策、考詩賦,明經科要學的,進士科要學;明法、明算科要學的,進士科業要學(需用於時務策的分析與應答);同時還要擅長詩賦的創作,不僅要臨場發揮好,平時也要注重經營自己的才名。

也就是這些年逐漸流行起來的科舉風氣:行卷。

須知大唐科舉是不糊名的,考官評定等次的時候會參考考生平時的作品質量,美其名曰是要綜合考慮考生的個人水平、不能考一次考試定生死。

這就導致行卷之風在大唐興盛一時,考生們爭相把自己的作品裝幀好投到達官貴人門下,爭取能在鄉試或省試中得個好名次。到後來甚至發展到有人載著一車車禮物攔下達官貴人,試圖直接用錢砸開對方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