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到了初秋, 李白抵達長安,於酒肆中偶遇遛彎的賀知章,兩人便坐下一同喝酒。

酒到酣處, 賀知章咂摸著嘴裏的好酒,再咂摸著李白的《蜀道難》,忍不住對著風姿過人的李白誇道:“子謫仙人也!”

所謂的謫仙人, 通俗點來說就是“天上仙人下凡塵”。

仙人下凡來了,可不就等同於遭了貶謫嗎?

賀知章不止當著李白的面這麽誇,到了李隆基面前也這麽誇。

本來麽,天寶元年朝廷網羅了無數人才, 有真本事的沒真本事的全都一股腦兒被舉薦上來, 李隆基壓根沒空一個個見過去。

聽到賀知章給李白這麽高的評價,李隆基當即來了興趣, 特地召李白到金鑾殿覲見。

這下就把李白翰林供奉的身份正式坐實了, 命他遇到什麽特別活動的時候陪伴在側侍弄翰墨。

李隆基這人待人好的時候,會叫你覺得他非常看重你, 甭管他心裏是不是這麽想, 表現出來的就是如此。

比如他後來入蜀的時候有人給他敬酒,他不想喝,就聲淚俱下地表示自己年輕時曾因為喝酒誤事,為此四十多年滴酒不沾。

聽了他這麽一番說辭,誰還能忍心勸他喝酒?

還有個受害者叫鄭虔,就是那個曾因家貧以慈恩寺柿子樹葉練字的書法愛好者。

李隆基看了鄭虔的書法作品後非常喜愛, 希望他能常伴自己左右,特封他為廣文館博士。

鄭虔頓時懵逼了, 廣文館是啥,他從來沒聽說過。

鄭虔去問長官, 長官也不明所以,專門給他分了個破破爛爛的空衙署,笑呵呵地寬慰他:“就這裏吧,以後你就是天底下頭一個廣文博士,難道不是美事一樁?”

結果鄭虔赴任後李隆基就把他給忘了,衙署壞了有司也不給修,他只能去國子學寄住。

時人因鄭虔這個特殊的職位把他稱為“鄭廣文”。

可見李隆基這人吧,當面對你愛到不行,什麽待遇都能許諾給你,回頭還記不記得你就不一定了。

李隆基初見李白也是極熱情的,他召見李白時和李白暢談天下大勢,一個年過半百,一個四十出頭,都屬於特別愛指點江山的年紀。

更可怕的是,李隆基是真的有江山。

所以李隆基的代入感比李白還強,聽到李白豪氣過人的觀點,只覺遇到了難能可貴的知己。

他不僅邀李白留下陪他吃飯,還親自為李白調羹,這種待遇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弄得李白一下子名揚長安權貴圈,不少人爭相請李白赴宴喝酒。

都是京師權貴,消息都挺靈通的,眼看又要出個長安新貴,他們當然不吝於備上好酒好菜拉攏李白。

這倒是讓三娘都沒空和李白聚一聚了,她一個新科進士根本排不上號。

左右李白是要常住長安了,三娘倒也沒急著見這位老朋友,每日仍是讀書練字或者應邀參加各種聚會。

三娘再見到李白還是在賀知章家,賀知章照例邀新老朋友一起喝酒,這不就把三娘和給李白都給請過去了嗎?

李白見到三娘也是極歡喜的,當即邀她喝上一杯,與她聊起自己沒能真正遊遍吳越的遺憾。當時他一心想著來長安赴任,都沒心思好好玩耍。

仔細想想真是可惜啊!

將來要是有機會,他還是要再去玩玩的!

三娘聽後熱情地邀他多多創作好詩好文,爭取接下來期期都上《兩京文選》。

李白聽後連連點頭,表示自己這大好的才華,不盡情揮灑出來實在太浪費了。

三娘喝酒不易醉,宴後還是清醒的,特意留下讓賀知章看她近來的習作。

等她從賀家離開時,秋日已經西移,她溜達回常樂坊,卻見自家大門外竟站著個中年文士。

是從前不曾見過的。

三娘有些納罕地上前與對方行了個叉手禮,笑著問道:“您在我們家門口是要找什麽人嗎?”

那中年文士見了三娘,也笑問:“你可是那郭家三娘?”

三娘沒想到人還是沖著自己來的,點著頭答道:“是我沒錯,你是來尋我的?”

中年文士點點頭,又搖搖頭,嘆著氣說道:“就想來看看是什麽樣的人先幹了我想幹的事。”

三娘頓時來了興趣。

見天色不早,她邀中年文士入府說話。一會坊門就該關了,不如在郭家住上一宿再走。

中年文士顯然也是個疏放灑脫之人,聞言也沒有拒絕,邁步跟著三娘入內。

三娘命人去與祖父他們說了一聲,邀中年文士到會客的堂屋說話。

一聊之下,三娘才曉得中年文士名叫殷璠,是丹陽人士,早年中過進士,但吃不了當官的苦頭,辭官隱居去了。

唐代人隱居當然不是純粹隱居,大夥都還是會發展自己興趣愛好的,有人愛寫詩,有人愛習字,反正隱居期間專注於提升自己的人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