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張鎬的到來只是剛開始而已, 轉眼到了天寶三載,新一年的春闈考完,考出了不少青年俊彥。

其中一個叫岑參的, 也不過是二十出頭,他得了進士出身,便受同族叔父之邀到了藍田縣。

他這位同族叔父不是旁人, 正是與李白相交甚歡的岑勛。

岑勛去年年底受三娘邀請過來小住,來了就沒讓走了,拉著人幫忙修縣志以及講課。

想到自己一不小心痛失自由身,岑勛便把主意打到岑參這個後輩身上, 這新鮮出爐的進士不得拉出來溜溜嗎?

正好新科進士有三年守選期, 說明這三年他都沒啥事幹,除了探親訪友之外都可以來幹活!

岑勛成功把岑參拉了過來, 給了三娘極大地啟發, 開始給自己的同年們廣發英雄帖:最近有啥事幹?沒啥事幹來藍田縣玩啊!

至於來了以後能不能走,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三娘沒高興多久, 便知曉賀知章開春終於成功辭官, 自請回老家去。他還跟李隆基申請要修個道觀,說是叫千秋觀,一樁樁一件件都安排得極其妥當。

賀知章走的時候,李隆基挺舍不得,在興慶宮親自設宴相送。

等走到藍田縣,賀知章和三娘她們喝了幾杯酒。

三娘很是不舍, 一路送賀知章到藍田關。

這有名的“藍關”在她眼裏都多了幾分愁緒。

賀知章性格灑脫,即便到了離別時候仍是朗笑著說道:“不用送了, 等我到了家中便給你們寫信。”

三娘只得站在藍田關下看著賀知章一行人遠去。

十五六歲的年紀本還不應知曉別離的滋味,這一刻她卻很清楚賀知章這一去再也不會回長安來, 而她興許也沒有機會前往會稽郡看望賀知章。

長安歸江南,走水路還是挺快的,賀知章一路走走停停,竟是趕上了故裏的春天。可惜他離鄉五十多年,昔日鄰裏大多都已不在人世,只有幾個小孩好奇地探出腦袋來看大,有膽大的還笑嘻嘻地問他是從哪兒來的。

他看著滿目春光,心情出奇地好,詩興也隨之高昂起來了,當場提筆寫了兩首詩,題為《回鄉偶書》。

故鄉人民風淳樸,擅詩的人少,賀知章便乘興把《回鄉偶書》謄抄了許多份,給遠在長安的友人們寄了過去,讓故友們也體會一下自己歸鄉的感慨。

說起來也是稀奇,他的故裏明明在這裏,他的故友卻大多都在長安。

大抵是因為世上背井離鄉的人多不勝數,而長安又是他們最為向往的去處。

三娘收到賀知章的《回鄉偶書》時,已經迎來自己在藍田縣度過的第二個夏天了。

讀到賀知章寫的“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三娘只覺這果然是賀知章寫的詩,分明沒什麽奇詞異句,讀來卻叫人久久難以忘懷。

三娘二話不說替賀知章把《回鄉偶書》投稿給《兩京文選》。

如今《兩京文選》仍由東宮負責刊出,按李隆基的意思就是“子承父志”。其實《兩京文選》本就是由李儼他們建議故太子李瑛弄的,如今倒算是物歸原主。

李泌近來在東宮做事,新一期的《兩京文選》刊出時他也第一時間拿到了。

他自然也讀到了賀知章的新詩。

李儼與他聊起來時,李泌說道:“憑著這兩首《回鄉偶書》,後世定然會記得賀監。”

李隆基如今也是愛讀《兩京文選》的人,時不時還因為上頭的文章問起作者其人,以至於連李林甫偶爾也會讀上幾篇文章。

免得接不上李隆基的問話。

比如此時此刻,李隆基就和李林甫聊起了賀知章的新詩。

賀知章都致仕了,李林甫自然只會誇他好。

他也確實覺得賀知章這詩寫得挺好,至少連他都能讀懂,而且讀完後還覺得余韻悠長,可見賀知章寫詩確實有一手!

李林甫誇起人來那是一套一套的,聽得李隆基頓覺自己慧眼識人,這麽多年一直都待賀知章十分優待。

相比於賀知章的功成身退,李白在長安的處境卻並不怎麽好。

送走了賀知章,他在長安說得上話的人越發少了,他自恃是天子近臣,和李隆基說話從不避忌,得罪了不少人。

常年在禦前伺候的高力士更是把他各種狂妄話都聽了進去,對他很是不滿,便拿著李白為楊玉環寫的《清平調》中的“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說事:你看他把你比作趙飛燕,分明是輕賤你啊!

趙飛燕的下場可不太好,最後被廢為庶人並自殺。

人家文人都是誇班婕妤的,哪有誇趙飛燕的?大多可都是罵趙飛燕是禍水!

文章這種東西,解讀的角度是很多的。經過高力士這麽一分析,楊玉環對李白也生出幾分埋怨來,每次李隆基生出想給李白授官的想法,她便想辦法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