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魘

賞南裝作沒看見傅蕪生滅煙的動作,他在傅蕪生右側的石墩坐下,看著水光盈盈的湖面,頓了頓,說道,“我們晚上吃的小龍蝦,很好吃,傅老師沒去真是可惜了。”

“只要我還活著,總是有機會去吃的。”傅蕪生語氣輕淡,他不適合夏天,他的人,他說話時的語氣,他的舉手擡足,給人的感覺都像深秋,像隆冬。也像孟冬的名字,孟冬孟冬,便是入了冬。

“過了這個季節,就只能等明年了。”賞南偏頭打量著傅蕪生,總覺得傅蕪生的回答別有深意,總之不是以小龍蝦為中心話題的意思。

傅蕪生目之所及是茫茫的夜,“那便明年。”

“好吧。”賞南覺得傅蕪生這只怪物可真是太難搞了,喜怒不明,難以揣測,就像假山上的燈在湖面上灑下的光影,盯著那光影,一時間門也看不清那是引人沉溺的是水面還是布滿尖利石子的石子路。

賞南沒有一直盯著傅蕪生看,這不合適,也容易讓傅蕪生反感和察覺出異常,他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坐在對方身邊,反正微風拂面,就當是夏日晚上的乘涼了。

只是不看手機,也不聊天,幹坐著,人就容易走神,賞南坐了沒兩分鐘就開始走神。

臉頰突然被什麽碰了一下,冰冰涼涼的,賞南被嚇了一跳,慌忙躲開後才發現傅蕪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石墩,剛剛就是他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只不過就是幾秒鐘的事情,對方很快收回了手。

傅蕪生:“你說得我有些餓了。”

賞南眼睛一亮,“我陪您去吃?”

“好啊。”

賞南戴上手裏的口罩和墨鏡,一張臉被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秀氣的鼻尖和一小片白凈的額頭。

口罩有一角折了進去,傅蕪生很自然地擡手幫他將那折進去的一角理了出來,“走吧,我開車。”

“傅老師會開車?”賞南摸了摸臉,被傅蕪生碰過的地方癢酥酥的。

“為什麽以為我不會?”

“傅老師真厲害。”賞南有駕照,但是不會開車,起初是會的,後來駕車出過一次小型車禍,他就再也沒碰過方向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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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去劇組所在的地方,要是去了,他們一準會纏著傅蕪生喝酒。

雖說工作時他們一口一個傅老師,恨不得把傅蕪生當神仙一樣供起來,可私底下,傅蕪生並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他會說一些玩笑話,還會和場務一塊打幾圈麻將。

如果沒有那些往事,傅蕪生只是傅蕪生…

他們去的地方不是大排档,有私密性極好的包廂,小龍蝦端上來的時候裝飾得也極為漂亮,個頭也比大排档的要大。

賞南其實已經吃飽了,但是看著色澤漂亮的小龍蝦,他感覺自己還能再吃兩只。

傅蕪生是個話很少的人,賞南已經感受到了,他全程都沒幾句話,點單員因為外面太忙,也沒心思去觀察每一桌客人到底長什麽樣,到最後開始動筷時,上菜的侍應生來回跑了好幾次,都沒認出傅蕪生和賞南。

賞南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畢竟演員也只是一份工作,大家都是打工人,沒什麽區別。

“傅老師,您剝蝦剝得好熟練啊。”不是恭維話,是真的熟練,手起殼落,比賞南還要剝得好。

“我師父愛食蝦蟹,只不過那時候的蝦蟹同現在的不太一樣。”傅蕪生平靜地提起他的師父,他說起的同時,還沒忘給賞南夾了幾片青筍,提示他多吃蔬菜。

賞南把那幾片青筍吃下去,“傅老師還有師父?”

“嗯,教我唱戲的師父。”

“唱戲?不是演戲?”

傅蕪生:“你之前不是問我是否會唱京劇,我說會一點。”

賞南偽作恍然大悟,“想起來了,您會的那些就是您師父教的?”

“是的,但比起師父,他其實更像我父親。”傅蕪生將剝好的蝦放到賞南面前的盤子裏。

”他……還在嗎?”

“不在了。”傅蕪生神色不變,“早就不在了。”

是啊,早就不在了,賞南心想道,他垂下眉眼來,心也跟著沉了下去,聽14冷冰冰的提示音,與聽傅蕪生親口說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你多吃些。”傅蕪生沒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可以說,他幾乎沒吃。

他可能就是孤獨,在師父祭日這一天,他變成了和孟冬一樣的人,感受著孟冬感受著的徹頭徹尾的孤獨,所以賞南也就變成了和李巖一樣的人,出現得剛剛好,恰逢其時。

賞南其實有些吃不下去了,但傅蕪生一直在剝,他也不好停筷子,就慢吞吞地陪著吃,傅蕪生手邊有一壺梅子酒,梅子味濃厚,傅蕪生偶爾會倒一杯,白瓷酒杯在他手中,就像捏了塊寶玉。

“在網上看見過有關你的事情,你和家裏決裂了?”傅蕪生放下酒杯,包廂的燈光從頭頂正中打下來,是很要命的光線,五分的顏值能給吃得只剩一分,但傅蕪生的眸光卻在這樣的燈下顯得溫柔起來,賞南鮮少見傅蕪生這樣看著誰,哪怕是看向自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