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風起春波(2)

聚賭的地方和外間完全不一樣。

前兩進院落富麗堂皇,高軒華堂,怎麽氣派怎麽來;這裏卻是低矮的屋梁,密不透風的門窗,裏面烏煙瘴氣的,渾濁的氣息撲面而來。

阿南進去的動靜這麽大,那群賭紅了眼的人卻只有寥寥一兩個轉頭看了她一眼。有人面露詫異,有人只顧著摟桌上的錢,還有人叫著:“呸呸,女人,真晦氣!這把又要輸了!”

阿南四下掃了一眼,徑自走到錢堆得最高那一桌,把輸得嗷嗷叫的一個男人推搡開,在莊家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低頭看了看桌上的骰盅,問:“怎麽來?”

莊家是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摸著下巴胡子道:“買大小,押注一兩起,輸贏一賠一,莊家抽一成。開盅前可以加注,最多一百倍。”

阿南一摸袖中,才發現來得太匆忙了,竟身無分文。

她轉頭朝門口的卓晏勾勾手指,說:“借一兩銀子給我。”

卓晏苦著臉,看看她又看看腳下門檻,天人交戰許久,終於邁進來摸出一塊散碎銀子給她:“一兩沒有,這是最小的一塊了。”

阿南入手掂了掂,丟在桌面上:“三兩四錢,全買大。”

這邊莊家搖盅呼喝大家下注,旁邊就有人拿了秤過來稱銀子,確認重量之後,給她換了三大四小七個銀餅子。

骰盅倒扣桌上,所有人落注完畢,揭開來果然是個大。阿南又將面前的六兩八錢全推到一起,繼續押大。

莊家這回搖的時間延長了一點,目光在阿南身上停了停,然後落下骰盅,示意眾人該下注的下注,該加注的加注:“開了開了,都快著點!”

站在旁邊的卓晏看見阿南不動聲色地摸上了自己的手腕。那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但因為有衣袖遮著,他只看出似乎是一個鐲子或者手環的輪廓。

開盅,十四點大。

莊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沒說什麽,示意大家繼續下注。

阿南繼續押大,根本懶得動。

旁邊幾個輸慘的賭徒便放棄了賭博,轉到這邊來看這女人賭博。

卓晏站在阿南身後,看她連押十二把大,莊家連開十二把大,就算是他這樣從沒賭過的人,也覺得牙酸起來。

阿南面前已經堆了如山的銀餅子和銀票,在她再次將所有賭注推到大上時,莊家終於開了口,說:“姑娘,在我們這邊耍詐,是要砍手的。”

“我沒耍詐呀。”她舒服地找了個慣常的癱軟坐姿,此時已經蜷縮在了椅圈內,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笑吟吟地瞄著他,說,“我只是不讓別人使詐而已。”

這話一出,旁邊圍攏的賭徒們一看莊家的模樣,頓時個個都臉上變色,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莊家把骰盅一放,沉著臉道:“我看你不是來賭錢的,是來鬧事的。”

“我真是來賭錢的呀。”阿南靠在椅背上,抿了抿鬢角一絲亂發,唇角含著一絲輕淡笑意,“先贏點錢,順便在你們這裏贖一個人。今天你們帶進來的那個小孩,叫囡囡的,我想把她帶回去。”

莊家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又打量她幾眼,對後面人使了個眼色,說:“我累了,手不穩,跟堂裏說要換人。”

阿南也不急,甚至還將一只腳蜷到了椅上,那姿態要多散漫有多散漫。

周圍人大嘩,就連僅剩的幾個還在賭錢的,也都結了自己的錢,湊過來看熱鬧了。

有人嚷嚷道:“姑娘,要不你拿了錢趕緊走吧,我估計鬼八叉要來了!”

“什麽鬼八叉?長得很醜像夜叉嗎?”阿南問。

眾人見她不知道,便紛紛說道:“鬼八叉啊!坐鎮春波樓的老供奉,傳說他曾經同時開八局,每一局都被他叉得死死的,所以人送外號鬼八叉!”

“哥幾個今兒先別走,留下來看看鬼八叉的手段,等著大開眼界吧!”

“喔,聽起來蠻厲害的。”阿南隔著袖子撫弄自己的臂環,臉上笑意更濃,“那我得見識見識。”

不多久,門簾一動,裏面出來一個幹瘦老頭,皮包骨頭跟骷髏似的。他往阿南面前一坐,問:“擲盧、骨牌、葉子戲,姑娘喜歡哪種,老頭陪你玩玩?”

“老先生能同時開八局,想必術算很厲害,那我們就來玩一玩骨牌。”阿南利落地說道,“不過賭注我先說好了,我得要一個人。”

“就是今天送來那個小女孩嗎?”鬼八叉扯著豁了門牙的嘴巴一笑,“人就在後堂,你放心,先推幾方再說。”

骨牌中推一條,即洗好牌後兩兩疊砌,然後雙方擲點拿牌,按大小進行賠吃。然後雙方繼續擲骰,不斷推下一條,將一副骨牌翻完,稱為推一方。

在這個過程中,看運氣,也看記性和計算。一是要記住已經翻出過的牌,二是要計算還未翻開的骨牌中,對方拿牌的概率和剩余牌面組合的可能性。骨牌一副三十二張,共用四副,每次出八張,因此每次推一條下注時,進行的計算都無比繁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