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星漢璀璨(3)

朱聿恒並不承認,也不否認,只以平靜任由他去猜測。

竺星河端詳著他的面容——雖然僅只能看見他微抿的薄唇與略帶倨傲微揚的下巴,但亦可泄露出他不俗的樣貌。

竺星河忽然笑了,問:“我認識阿南十四年,與她並肩出航九年。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可我卻看不出,閣下何德何能,居然能得阿南青眼,甚至值得她拋棄自己十幾年的兄弟與戰友,投到你那一邊?”

“為何不理解?”朱聿恒平淡道,“每個人做事,自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想不出她這樣做的道理。”

“那麽我給你一個道理,她與我營宋提督,如今是主仆關系,”朱聿恒沉靜端坐,口吻很淡地說道:“有賣身契在手。”

竺星河一直淡定自若的表情,終於變了。甚至因為手腕顫動的動作超過了“牽絲”的允許範圍,他的衣袖之上,一道淺淡的血痕迅速滲了出來,染在素衣上,頗為醒目。

他卻仿若不覺,只問:“哪個營,哪位宋提督?”

“這你不必知道。”

朱聿恒毫不心虛,任憑他誤認為是阿南賣身給別人。

“她這是,要找一個新靠山嗎?”竺星河垂下手,將手指輕扣在那個扳指上,問,“這回居然是,當今朝廷?”

朱聿恒心念急轉間,想到阿南上一次與拙巧閣的合作,便模棱兩可地答道:“至少,朝廷比拙巧閣,可要待她好多了。”

竺星河輕嘆了一口氣:“能歸順朝廷也是好事,大概她是厭倦了海上漂泊流浪的日子了。”

“若你們能安心回歸我朝,不再興風作浪,朝廷自然也會善待撫恤,何至於身陷囹圄,生死由人?”朱聿恒回歸正題,一字一頓道,“說吧,寧遠候世子已在靈隱看到你所寫的祭文了,幽州雷火,黃河弱水,都是什麽意思,你與三大殿起火究竟是何關系?”

“這不過是我耳聞最近兩樁天災,因此在祭文上隨手一寫,不知觸犯何種律法?若閣下不信,大可讓阿南來與我一辯,即可知曉我摯愛故土之心,絕不可能、也做不到為禍人間。”

朱聿恒自然不可能讓阿南前來,未加理會。

“怎麽,阿南的新主人驅使不動她,無法讓她前來指認我嗎?”竺星河的臉上,顯出關切詢問的神情。

朱聿恒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那顆鐵彈丸,放在兩只蜻蜓之前,說道:“她如今另有要事在身,你們傳遞的消息已無暇查看,何況來見你。”

“這樣啊,我們這群在海上生死與共的兄弟給她傳遞消息,她都不理會了嗎?”竺星河語氣傷感中又帶著一絲痛惜,“她為何明知我清白無辜,卻不替我辯白?難道我做過什麽對不住她的事情嗎?”

他條條樁樁推得一幹二凈,這滴水不漏的模樣,將所有話題又推回了原來的出發點。

窗外的日光已經明晃晃升起,這一時半會絕不可能結束的審訊,朱聿恒不準備再從頭開始,重新再探尋一次。

畢竟,阿南也該睡醒了。

“你既不肯說清事實真相,那就在這裏多待幾日,等你的同夥們一個個自投羅網、等我們查清你一路行程,再做定奪吧。”

朱聿恒站起身,表示自己即將離去,言盡於此:“阿南與你都是身懷絕藝之人。她如今得朝廷庇佑,自然過得很好。我聽說你的五行決也是天下絕學。我朝向來賞罰分明,只要你立下功績,以你的藝業幫我朝子民消災減難,未嘗不能成為上賓。”

他的意思已很明顯,竺星河卻無動於衷,只盤膝坐在幾案前,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他的手上。

朱聿恒便不再理會他,收好高幾上的東西,擡手推門而出。

就在他一步跨出之時,他聽到竺星河在後面出聲道:“你的手……”

朱聿恒的手頓了頓,聽到他緩緩說:“你這雙手,阿南肯定喜歡。”

朱聿恒神情漠然,仿佛沒聽到般,用那只手將門一把拉開,大步走入了外面明燦的日光之中。

日頭高升,一片雲也沒有的天空,瓦藍刺眼。

諸葛嘉與卓晏等人正候在外面,見朱聿恒出來,他們隨之跟出。

見朱聿恒似是一無所獲,諸葛嘉便問:“提督大人,不如咱們嚴訊逼供,讓他嘗試嘗試雷霆天威,或有效果?”

朱聿恒沒回答,一直走到堂前,才聽他開了口,問:“諸葛提督,我記得,你以前養過一只鷹?”

諸葛嘉不知他為何忽然提起這個,回答道:“是,它叫阿戾,後來為保護我而折損在戰場上。”

“我聽說,剛抓到它的時候,有七八個馴鷹好手都折在上面了,就是馴不出來?”

“是,阿戾特別倔強,被斷水斷糧至奄奄一息都不肯聽從命令。到後來眾人都覺得這是一只死鷹,不可能馴得出來,於是將它綁了翅膀,丟給了一群細犬當口糧。”諸葛嘉對自己這只鷹感情深厚,說來自然如數家珍,“當時屬下正從旁邊經過,見那只鷹翅膀被綁,依舊用利爪和惡犬相博,不肯屈服,便打散了狗群,將它救出,又給它解了翅膀放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