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灼灼其華(3)

卓壽心急如焚,趕到棲霞嶺的小屋內時,發現朱聿恒正坐在屋邊,解著一串岐中易,而阿南則坐在門口,慢悠悠地用草葉折著一只螳螂。

“指揮使大人來了。”阿南看見他後,丟開了手中草葉,殷勤起身招呼道,“我前幾日陪著阿晏來這邊,沖撞了卓大人與裏面那位大叔,此次特來向你們陪個不是。”

卓壽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明知道她是來找事的,但見朱聿恒在旁邊,也只能強行按捺著先與朱聿恒見禮,然後忐忑惶恐地看向屋內。

敞開的房門內,一個面白無須的瘦小男子正惶惑不安地站在桌邊,看見卓壽到來,他又急又激動,卻不敢出聲,只能用那雙眼角微挑的鳳眼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卓壽正想開口求情,阿南已經走到了他身後,問:“卓大人,不介紹一下這位大叔嗎?這可是您夫人去世當夜,您都要趕來與他見面的朋友,想必與您關系匪淺吧?”

卓壽面色鐵青,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他是我昔日舊友,年少時我曾蒙他救過一命,是生死之交。”

“原來如此。”阿南打量著裏面的男子,對他點頭致意,微微而笑,“外面陽光好熱啊,能進屋討口水喝嗎?”

那男子遲疑地看向卓壽,見他勉強點了一下頭,便從櫥櫃內拿出杯子,又提著旁邊的水壺,放在桌上,然後畏畏縮縮地就要離開。

阿南卻一擡手抓住了他的右手,驚訝地叫出來:“咦,好巧哦,怎麽你的右手腕上,也有個傷疤啊?”

她開始唱戲了,朱聿恒自然要跟上。掃了手腕一眼,他開口問:“怎麽,還有別人的手腕上,也有傷疤嗎?”

男子面色倉皇,竭力想要縮回自己的手,可阿南力氣頗大,而他枯瘦無力,一時竟掙不脫她的鉗制。

“我記得卓夫人的右手、還有王恭廠的卞公公,都有這樣的傷痕呢。而且傷疤還好像哦,都是又深又長的陳年舊傷,這得多嚴重的傷才能造成啊!”阿南看著他的手,一驚一乍的誇張模樣,讓朱聿恒都無奈使了個眼色,讓她收斂點。

卓壽木然捏著手中茶杯,看著阿南演戲,又不敢發作,手背青筋直爆。

男子終於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就要向內躲去。

“等等啊,這位……”阿南叫住了他,想了想,又轉頭向卓壽笑問,“卓大人,這位大叔怎麽稱呼啊?”

卓壽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他姓安。”

阿南笑問:“安……卞存安的安?”

那男子大驚失色,腳一軟就靠在了墻上,面色蒼白。

卓壽勉強道:“平安的安。”

“這不就是同一個安嗎?”阿南笑道,“話說回來,上次提到卞存安,卓大人還說不認識呢。”

卓壽心下猛提一口氣,偷眼看朱聿恒,見他臉色和緩,才硬著頭皮道:“當時突然提起此人,我確實忘記了,後來才想起來,如果是王恭廠的那位卞公公的話,二十一年前,我們確實在徐州驛站有過一面之緣。”

“卓大人記性頗好啊,在驛站的一面之緣,也能記得如此牢固?”

她這步步逼問的架勢,若是在平時,卓壽早已怫然而怒,但皇太孫就坐在她的旁邊撐腰,他也只能強忍她的狐假虎威,回答道:“畢竟當晚那場大火,幸存者只不過我們三人,我事後也耳聞了卞公公的姓名。”

“真的嗎?”阿南笑意盈盈,用再平常不過的口吻,問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難道不是因為你在大火中砍了他一刀?”

卓壽霍然而起,手指驟然一緊,手中那個粗瓷的杯子應聲而碎。

那個一直委頓靠墻的男子,面色一片慘白。

阿南臉上笑意不減,因為滿意卓壽的反應,聲音更加清朗:“卓大人,你想不到吧,當年的火海之中,有人正好在屋頂上,居高臨下看到了你行兇的一幕,如今我們已經尋訪到了他,他對我們證實,確確實實看到了你抓著卞存安——”

說到這裏,阿南回過頭,朝著那個面容慘白的清秀男子看了一眼,慢悠悠道:“一刀砍了下去,血流如注。”

卓壽咬緊牙關,死死握拳,手中殘留的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鮮血隨著他指縫流了下來。

“然而我對照當時驛站的档案,覺得百思不得其解。畢竟上面只寫了卞公公躲在水井中逃過一劫,幸存後養好身體,被送往了應天宮中服役。如果卓大人你當時真的砍了他一刀,而且又是這麽嚴重的傷勢,档案上怎麽會沒有寫呢?”阿南說著,走到那男子的身邊,“直到我想到了,您當時未婚妻葛稚雅的手上,也有一個可怖的大傷口,那是她年少時偷學家族絕學,而被族人砍出來的。”

說著,她一把拉起男子的右手,將他的衣袖拉起,展示給卓壽和朱聿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