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急雨繁花(2)

見她負隅頑抗,朱聿恒便示意文書將案卷與手套呈送上來,放在案頭,說道:“葛稚雅,你看看這是什麽?”

葛稚雅看著那雙手套,坦然道:“這是王恭廠的手套,我遺失在卓家的。”

“當時你大哥葛幼雄回鄉,所以你與卞存安交換回了身份,與他相見。但這雙手套太過厚實,夏日衣衫單薄,塞在懷袖中很顯目,於是你便將它隨意塞入了堂上的玉瓶中。事後因為你要與卞存安在內室倉促換回衣服,因此這雙手套也沒有機會回收,就此留在了玉瓶內,是不是?”

葛稚雅略一思忖,此事無可辯駁,承認後與其他事情也似並無關聯,於是便答道:“確實如此。”

朱聿恒又道:“但卓家有只討厭火、藥味的貓,因為你手上的氣味而抓撓了你。所以卞存安也在自己的手腕上偽造出了一個貓抓痕跡——就像當初卓壽砍他手腕,偽造那個傷痕一樣。”

剛剛阿南還在指責她殺人,現在太孫殿下卻從容說起這些,讓葛稚雅一時猜不透他的用意,又不敢不答,只能點了一下頭:“是……”

“可惜,傷痕可以偽造,卻不可能消除,病情也一樣。你從小不吃桃子,因為碰觸桃毛便會皮膚麻癢紅腫。而年少時伺候過你的萍娘送桃子過來時,發現你這位‘太監’也有這樣的毛病,便用她記得的方法幫你緩解。但她不應該幫你拉起衣袖,以至於看到了你的手腕上,當年的舊傷,和現在的新傷。”

朱聿恒說著,目光落在了葛稚雅手上,那上面,盡是常年與火、藥和硝石為伴,而難免留下的灼燒與火燙傷痕。

“當時萍娘說‘你的手’時,我本以為她指的是你手上的這些傷痕,可事後想來,她是認出了你二十多年前的舊傷。怕桃子、手上的傷、剛被貓抓過……這幾個要點結合起來,她再笨也能察覺到,面前這個太監,就是她伺候過的葛家十小姐、現在的卓夫人。

“可卓夫人為何會成為太監呢?萍娘那般慌亂地回家,丈夫婁萬肯定會詢問。而這個賭徒貪得無厭,他一聽到此事,肯定會趁著去驛站送桃子的機會,去找你勒索一筆。”朱聿恒說到此處,顯然是想起了當初婁萬來勒索自己的情形,略略瞥了阿南一眼。

阿南靠在椅背上,若無其事地揉著自己的指尖朝他略一挑眉,仿佛婁萬當晚來勒索的事情,她一無所知。

朱聿恒回頭,盯著葛稚雅道:“可惜婁萬不知道,自己這一舉動,為他、還有萍娘,招來了殺身之禍!”

“大人,無憑無據,您這樣斷言,我不服。”葛稚雅終於開口,沉聲回答道,“或許萍娘二十多年前確曾伺候過我,但我早已忘記她了,她替我洗手時我也未曾想起她是誰。至於她丈夫找我勒索什麽的,更是子虛烏有。”

“那麽,死在杭州驛站的,讓我們誤以為是你的那具屍體,是誰?”

“或許是個小蟊賊,或許是驛站打掃的人。畢竟我當時早已離開,怎知是誰在我的房間?”

“可驛站的人證明,她看見你在房間內引發了異象。試問你若要離開,為何要引下雷電來?顯然,你是要對付房內另一人,而那個人,自然就是當時去找你的婁萬。”朱聿恒說著,抄起驛站的卷宗,丟在葛稚雅的面前,“你可以好好瞧瞧驛站的記錄。驛站進出的人都有記錄在案,當日入住的人,除你之外,便是神機營的將士,並無身材矮小者。而外來者中身材矮小的,只有一個送桃子過去的婁萬。也就是說,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成為你房間裏,那具與你身材差不多的焦屍!”

葛稚雅看了看面前的卷宗,垂首道:“可這上面也有那男人出門的記錄,如果他真的死在我房中了,那麽出門的人是誰?冤魂嗎?”

“確實,婁萬晚上回了家,也給妻子送了錢,但送的,卻不是銅錢和碎銀,而是一卷銀票。”朱聿恒見她心防如此強大,都到這地步了依然矢口否認,問詢的聲音開始變冷,“一卷,被水打濕了的,大額銀票。”

葛稚雅神情微微一僵,抿緊了下唇。

“一個底層船夫,拿回家一卷銀票,而且還是濕的,豈不奇怪?”朱聿恒冷冷盯著她,清楚明白道,“直到,我們在那殘存的銀票上,驗出了‘即燃蠟’的灰燼——正是你們葛家研制出來的手法,而且,那制作手法,就收錄在你家的《抱樸玄方》之中!”

葛稚雅的臉色終於變了,她動了動雙唇,卻終究無法說出什麽話來辯解。

“即燃蠟,必須要儲存在冷水中,一旦稍遇熱氣就會自燃。而這個打濕銀票的手段,則更為毒辣,將它塗在了銀票之上。”朱聿恒的聲音略略提高,厲聲道,“夜深人靜,萍娘從睡眼朦朧中起來,摸黑開門,看見有個身材差不多的人,穿著丈夫的衣服,自然以為是他回家了。可‘他’只給了一卷濕銀票就走了,在這個時候,正常人都不可能安心睡下的,萍娘也一樣。她只會做一件,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