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芳草江南(3)

“這是在懷疑我嘍?”阿南看著眾人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轉向朱聿恒,“該解釋的,我不是都解釋了嗎?”

朱聿恒朝她點了點頭,目光轉到苗永望的屍身上,道:“此案大有蹊蹺,目前一切尚未明晰,若說她去那邊看過一眼便有嫌疑,未免太過武斷。”

刑部的人忙點頭稱是。

朱聿恒不掌刑律,只吩咐刑部的人道:“來龍去脈查清楚後,將卷宗抄錄一份給我看看。”

阿南有心留下看熱鬧,但見剛剛去取笛子的侍衛已經回來了,朱聿恒揮揮那支笛子向她示意。綺霞那邊也已經錄完口供,按了手印,阿南便讓她趕緊跟著他們跑掉,免得在這裏多生事端。

十二寸長的笛子,笛身金黃,金絲纏身,通體泛著晦暗的金光,入手頗為沉重。

阿南一邊騎馬行過秦淮河畔,一邊心不在焉地轉著這支笛子,心裏還在想著剛剛那樁案件:“奇了怪了,如果不是被強按著溺死的話,難道……真的會有人把自己的臉埋入水中,用這樣的方式自盡?”

卓晏則道:“我更不明白的是,他就算要自殺,跳河、跳崖哪兒都行,何必在酒樓死一盆水上呢?”

“我在海上生活了十幾年,也沒見哪個人能在這麽淺的水裏淹死的,世上哪有人能對自己這麽狠,都快嗆死了還不擡頭的?”阿南轉著手中笛子,說,“太詭異了,簡直像鬼迷心竅。”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水鬼附身?”卓晏一臉疑懼,說話聲音微顫。

朱聿恒瞥了他們一眼,對這種怪力亂神之說不予置評。

阿南想起自己在卓晏母親靈堂動的手腳,有點不好意思地轉了話題:“綺霞,你笛子吹得最好了,來試一試?”

綺霞剛剛被嚇得,現在還有些魂不附體,接過她手中的笛子,手被壓得一沉,差點抓不住。她勉強定定神,打開隨身帶的小盒子,取出一張笛膜,貼上後試著吹了吹。

那笛音沉悶嗚咽,眾人聽得直皺眉頭。

綺霞放下笛子,小聲道:“這漆未免太厚了,聲音發不出來啊。”

“漆太厚……”阿南眨眨眼,將笛子拿起來在面前看了看,眼睛忽然亮起來。

“快快快,阿言,我可能知道這笛子藏著什麽秘密了!”

讓卓晏好好護送綺霞回教坊司後,阿南拉上朱聿恒直奔她所住的應天驛館。

笛身外部厚重的金漆,在調配好的藥水中漸漸溶化。

因為藥水的主料是蓬砂(注1),因此不需防護。阿南小心地刷去漸解的油漆,那原本光滑的笛身開始變得凹凸不平。

“我一開始覺得這笛子如此沉重,或許是裏面夾帶了什麽東西,但這笛子確是中空的,而你又說漆很厚,我便想到了,夾帶的東西或許不在笛子中間,而是在笛身之內。”阿南說著,取過旁邊的小針,用細細的尖挑著笛身的纏絲。

那些金絲被膠與漆粘合在笛身上,纏得極緊,但膠漆已被溶解,她手法又利落,不多時,便只剩下了一根光裸笛身。

她擦幹笛子,交到朱聿恒手中。

除去了外面的金漆之後,裏面依舊是金色的模樣,只是那金色並不均勻,有些似是在笛子表面,又有些似乎在笛子內部。

朱聿恒細細打量道:“這竹壁之內,似有東西在。”

“對,看得出東西是怎麽藏進去的嗎?”阿南丟了刷子與針,笑問。

朱聿恒撫摸著笛子下面凹凹凸凸的金漆觸感,又看著竹子內部層層疊疊的金漆字,頓時了然:“將笛子翻滾著劈成一卷薄片,然後在上面用金漆寫上字,再重新卷好,用膠封住,外面塗上金漆。這字寫了密密麻麻這麽多層,這竹子怕是被劈了有丈許長……用什麽手法能做出來呢?”

“這倒不難。先用薄刃將竹子翻滾剖開,然後將兩個刀片相對拼在一起,中間留一條狹縫,將竹片從中拉過。一次次地調整狹縫,使其越來越小,便能刮出越來越薄的竹片。而對方能將竹子劈得這般薄如蟬翼,寫字後又能重新原封如初,這本事我猶自未及。而且,現下的我……”

阿南用指尖在笛子上細細尋找著劈口,說到此處時,神情黯然下來。

從三千階跌落,她雖忍著巨大的痛苦,竭力讓自己逐漸恢復,但依然回不到巔峰了。

朱聿恒望著她幽微低黯的神情,開解道:“或許,對方另有其他辦法。比如說,竹子質地堅脆,容易開裂,他用其他秘法處理,便可使質地改變,從而更易打薄?”

“嗯,有道理,竹子在藥油中浸泡過,增強了韌度,拉薄片的難度也會減小。”她略略振作了些,又拉起他的手,將笛子放在他的掌中,“不過沒事,我有你呢。我相信你一定能將它完整剖解開的。”

朱聿恒點點頭,收張了幾下手指,在阿南的指導下,順著笛子邊緣慢慢撫摸。在轉了十來圈之後,他靜下心來,終於摸到薄薄的一線觸感,定睛卻看不出那一處有任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