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故國舊夢(2)

被阿琰抱在懷中馳回,阿南才發現後方侍衛們正在拼命趕來。

想來是阿琰看到鷹撲後太過焦急,所騎的馬又太過神駿,將所有人遠遠甩在了後面,才在千鈞一發之際趕了過來。

再度對上韋杭之幽怨譴責的眼神,阿南心虛又無奈。

可淩晨刺骨的寒風中,阿琰的懷抱溫暖得過分,再說她也實在沒力氣掙開阿琰自己回去了。

幹脆,她自暴自棄地靠在皇太孫殿下懷中,任由他們敞開了看。

反正女海匪行走江湖多年,比任何人臉皮都要更厚。

回到敦煌,阿南第一件事便是將懷中的東西掏出來,一股腦塞給朱聿恒,然後撲入浴桶,將自己全身的沙土塵灰徹底洗去。

一夜廝殺,疲憊交加。她有些虛弱地舉起右臂看。

被厚重砍刀擊打過的手腕已高高隆起,腫脹不堪,不知有沒有傷及筋骨。

她按住疼痛顫抖的手,浸在熱水中,低頭看向自己胸前的痕跡。

春風刺過,她心口一道殷紅的血痕,在水中隱隱作痛,甚至壓過了右臂的傷勢。

她眼前又浮現出遙遙坐在對面馬背上的竺星河。

被黑暗吞沒的荒漠邊際,他在深不見底的暗夜之中,籌劃著傾覆天下的計謀,決絕一如當年他在斷崖上許下的悲慟誓言。

她答應過阿琰,會盡全力幫他。可,誰能想到挽救阿琰性命,與破壞公子的大計,竟會以如此方式,糾纏在了一處。

她深深吸著氣,狠狠將自己的頭埋入了水中。

水聲讓她的雙耳嗡嗡作響,這是血脈在她體內行走的聲音,她活著的證據。

她還活著,公子也活著。可那些春風綺麗、流光颯沓的日子,那些他們並肩而戰的過往,早已死去了。

如今存活於世的他們,是背道而馳的春風流光,再也無法相伴。

披著濕漉漉的頭發起身,阿南扯過毛巾胡亂擦了幾下。太過疲憊,散發披於肩頭也懶得再弄。

外面傳來食物的香氣,阿南感覺自己餓極了,連睡意都無法抵過饑餓。她走到外間,果然看見桌上已經擺下了各式餐點。

她想喝的南瓜粥燉得溫溫熱熱的,灑了飽滿的紅棗與枸杞,在冬日晨曦中冒著騰騰熱氣。桌上還有西北的面食,搓魚子、釀皮子,重油重鹽,最適合疲乏虛脫的她。

來不及與對面的朱聿恒打招呼,她喝了兩口粥,抓過桌上的筷子就吃,將嘴裏塞滿滿。

朱聿恒擡手給她盛了一碗羊肉湯推過去,見她頭發還在滴水,便起身拿起旁邊的布巾,將她那頭長發包住。

她頭發既濃且長,坐著的時候垂垂及地。他拉了把凳子過來,將它們置於膝上,慢慢用毛巾揉搓吸幹。

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

手指穿過她的萬縷青絲,觸感細軟卻又令他指尖微微麻癢。年幼時讀過的子夜歌,隱約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擡眼看向阿南,她亦有些驚訝,略略回頭看他。

他避開阿南詫異的目光,嗓音略帶低澀:“別著涼了,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呢。”

阿南“嗯”了一聲,便回頭繼續用膳去了。

而他在她身後,透過她半濕的發絲凝望著她。

微揚的下巴與修長的脖頸是一條優美的弧線,而這條弧線又延伸成更令人心動的肩頸線條,向下延伸至細韌的腰肢。

披在她身上的衣衫被她的頭發濡濕,貼在她的背上,將她的軀體勾勒得纖毫畢現,卻偏偏有一縷碎發,蜿蜒於她的領口,如在指引他的目光向下探尋。

他的心口猛跳起來,目光逃避地遊移,卻看見了她衣袖下滑,露出腫脹瘀紫的手腕。

“你的手怎麽了?”他擡手輕握住她的手掌,看向那傷處。

阿南將筷子換到左手吃著,道:“陰溝裏翻船,被青蓮宗主砸的。不然的話也不需要你來救我了。”

朱聿恒看了滿不在乎的她一眼,拉開抽屜取出藥瓶,將藥酒倒在她的傷處,擡手幫她將淤血揉開。

阿南風卷殘雲將桌上東西吃了大半,才緩過一口氣來,擱下筷子看著朱聿恒。

而他擡眼望著她,低聲責備道:“說了多少次,不許你再這般沖動了。”

看著他眼中盛滿的擔憂,阿南沒來由心虛,含糊道:“我哪知道他們也會來呢?本來以為只是跟蹤方碧眠,去打探陣法而已……”

朱聿恒望著她,似是想問海客與青蓮宗們所商議的事情,但最終還是罷了,沉默地替她放下袖子,蓋好藥瓶。

阿南活動著手腕,問:“不想問我昨晚聽到了什麽嗎?”

“想。”朱聿恒坦誠道,“但我說過,不會讓你為難。你若不方便說,我便不會問。”

阿南靜靜望了他片刻,望著他坦蕩赤誠的雙眼,心道,你可知道,有人正商議殺你的祖父,挑撥你的父叔,分裂這王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