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蓬萊此去(1)

“不可能!”阿南卻毫不遲疑,斷然否定道,“傅靈焰只是一介凡人,她能設下的只有陣法,又不是神仙鬼怪,如何能在你身上設下陣法,改變你周身的人與物呢?更何況,那般巨大巍峨的宣府鎮,那麽多的駐軍與黎民,怎麽可能被一個六十年前的陣法搬走呢?依我看,定是埋伏的人設下的障眼陣法無疑。”

朱聿恒點頭贊成:“至少,你下來救我時應該也察覺到了,那機關陷阱肯定是新築,甚至還有新鮮的松木氣息,絕不會是傅靈焰留下的舊跡。”

孤單地在黑暗中跋涉這麽久,他終於再遇阿南,與這世上最懂他的人、最為相通的心靈重逢,即使一時不可再碰觸她,可心中流瀉的歡喜,依然淹沒了他。

在虛浮的小舟上,他們坐於小小的船艙中,圍著火爐驅散寒氣,將多日來盤旋於彼此心頭的謎團,一起交換,和盤托出。

“其實與你在榆木川分開後,我也想了很久。”阿南沉吟道,“可,再怎麽思索,我也未曾破解數萬人在榆木川迷路的原因。”

而朱聿恒望著她,問:“是竺星河所為嗎?”

“應該是。那陷阱機關是新築的、你們中計陷落是他埋伏的,更何況,當年在海上之時,他也曾設下這般龐大的陣法,移山倒海。”阿南說著,卻又搖了搖頭,說,“只是,五行決我雖有了解,但一門有一門的規矩,我自然也不可能了解內情,無法知曉他如何能改天換地。”

“我想,他應該是借助山川地形,四兩撥千斤,才能實現驚世駭俗的陣法。但挪移那麽大一個宣府,又令當時的駐軍和百姓毫無察覺,那應該絕無可能。”朱聿恒確定道,“我傾向於這是他設下的一個障眼法。只是,那麽遼闊的草原,那麽龐大的地形,連道路都沒有的地方,這個障眼法,他要如何布置呢……”

想到當日情形,兩人都是匪夷所思。

“而,如果他那邊是障眼法,那麽傅準在嚴密庫房內消失,又是何種內情呢?梁壘又為何會說出‘陣法早已消失’的話來?”阿南托腮思忖道,“至於梁壘之死,肯定不是自盡,而當時情形,我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會殺他的,天底下唯有一個人。”

朱聿恒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沉默片刻道:“但,他已是階下囚,聖上有何必要急於將他處死?”

“自然是因為他後面即將吐露的消息。”阿南簡短道,“很顯然,你的祖父並不希望你知道,這個陣法的具體情況與所在。”

朱聿恒回想當時的情形,抿唇黯然:“這麽說,當時聖上特意指派我去審訊梁壘,是因為……”

“是因為,他要指派匠人,及時偽造好第八幅地圖。畢竟那些破碎的地圖一旦拼接完成,你立刻便會察覺到我們孜孜尋找已久的所謂‘天雷無妄’之陣——也就是梁壘口中早已消失的陣法,就在我們觸手可及之處。”阿南冷笑一聲,擡起臂環,哢噠一聲,將它拆解了開來,“傅準那個混蛋,他要是沒失蹤的話,我肯定要扒了他的狐狸皮!”

臂環拆開,顯露出裏面的機關零件的空隙,一個搓得緊緊的紙卷嵌在其中,自然也已經濕透。

阿南小心翼翼將它取出,緩緩攤平。

“阿琰,我這次到拙巧閣中,拿到了我們兩人命運相連的證據。只是可惜,那幅畫被動了手腳,我沒能將它整幅帶回來。不過在畫卷徹底焚毀的時刻,我及時下手,將至關重要的那一塊剜了下來,藏在了這裏。”

紙張微化,墨水已有洇開,但大致還能看得出來,這是一條蜿蜒河道中的草鞋狀沙洲。

只是這掌心大的殘片實在太小,未能截取到上下遊情況,只看到江河南岸是一片模糊城池,與他們苦苦追尋的那第八個陣法如出一轍。

阿南雙手撐展開濕透的紙片,對著外面的天光示意朱聿恒:“這畫下面還有一層,你看到了嗎?”

朱聿恒雖然看見了,但一時分辨不出底下畫的是什麽。阿南從臂環中彈出小刀交給他,示意他將上下畫層分離。

盡管身處嚴寒之中,但朱聿恒憑借長期被岐中易鍛煉出來的精準控制力,稍微定神,便將這濕漉漉的畫劈出了上下兩層。

緩緩揭開上面那一層後,下面顯露出來的,依稀是淩亂線條和一個黑點。

阿南將上下兩層畫面疊在一起,擡手對著天光與他一起查看:“你看,這是一個扭曲倒仰的人形,而我截下來的這一處,正是心口之處。傅準曾經對我透露過,他在我身上種下的六極雷,其中有四個在我的四肢舊傷處,而剩下的兩個,一個在心,一個在腦。”

她用這平淡的語氣,講述著如此可怖又切身的傷痛,讓朱聿恒心口微顫,不覺便擡手要去抱一抱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