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冰川絕巔(1)

聽到韓廣霆的紋身是青色時,他們都覺得費解。然而如今朱聿恒的身上,也出現了青色的痕跡。

“沒事,如今韓廣霆已經出現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咱們一路向雪山追蹤就行。只要抓住了他,我相信一切便能水落石出!”阿南說著,擡手按在朱聿恒的背上,又沉吟許久,聲音漸漸變得低愴:“可是阿琰,我們之前的預想,好像成真了……”

消失的天雷無妄之陣。

梁壘說,陣法早已消失,你們還要如何尋找!

傅準說,你背後的力量遮天蔽日,你如今,已將我卷入陣中了。

而皇帝一力阻止他去探尋燕子磯陣法,理由是怕引動他身上潛伏的天雷無妄陣法,可其實……

其實是,他早已知曉那是個二十年前已被啟動的陣法,若是朱聿恒前往搜尋,必定會發現蛛絲馬跡。

二十年前,他身上便已潛伏了山河社稷圖,只是第一條爆裂的血脈,被人以韓廣霆一樣的手法隱藏了起來,成了無影無形的附骨之疽。

而他的親人們,他背後遮天蔽日的力量,知曉這個事實,並且,一路竭力掩蓋。

所以他們洞悉他已經沒有時間從西南來回,極力阻攔他,要讓他的最後兩個月時間,陪在自己身邊。

所以他兩鬢斑白的祖父,帶傷陪他南下,只為了與他共聚這最後的時光。

而他們知道得更多,因此,寧可斷絕他南下抓住最後一線希望之路,強忍悲痛著手為他營建陵闕。

——是因為,他真的沒有任何回天之力了嗎?

“不,我不信!”

阿南擡起手將朱聿恒擁入懷中,緊緊地擁抱著他。

他的身體,明明還這般熾熱,仿佛可以灼燒她的心口。

他的呼吸,明明還如此急促,仿佛可以引領她所有情緒。

他的雙臂,明明還緊抱著她,仿佛要讓兩人合二為一般執著用力。

他怎麽會離她而去,離這個世界而去!

她淚流滿面,哽咽而急促地撫慰他:“不要怕,阿琰,不要怕……”

可,連自己的身世都已成永世傷痕的她,又如何能幫他寬解親人的背棄,抵擋這鋪天蓋地而來的死亡陰影。

縱然人人都知道那一日要到來,縱然他早已做好了千遍萬遍的準備,又怎能真的無牽無掛,無懼無畏。

她只能緊緊抱著懷中的他,固執地說:“阿琰,不許放棄,我以後,還要靠你呢……你說過,你以後就是我的手,我們要一起上三千階,三萬階……你,不許食言!”

在這混亂中,等了許久許久,她才聽到懷中的阿琰低低地、卻仿如發誓般,回應了她:“好。”

一夜休整,他們收拾行裝,朝著神女山進發。

旭日躍出魚肚白的天空,長久圍在雪山上空的雲霧在瞬間散開。

山腳小小的冰川湖泊倒映著天空與雪山,孔雀藍的湖水就如一塊被凝固在天地間千萬年的藍冰,格外鮮明奪目。

天空湛藍澄澈,托出一輪耀眼的太陽,在雪山尖頂之上驕傲地照徹世間萬物,也照射在他們的身上,為所有的東西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光。

“阿琰你看,太陽升起來了。”

阿南手指著遍灑大地的日光,揚頭對他微微而笑。

朱聿恒應了一聲,擡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與她一起站在浩渺群峰之中,並肩看著面前這浩大的世界。

所有的陰霾,都將被這萬丈金光沖破,輝煌、溫柔、燦爛,亙古不滅。

臨上山之際,阿南詢問魏樂安,商量他的去留。

“魏先生,我們準備進山了,你如今腿上受傷,雪山怕是難爬,準備如何呢?”

魏樂安轉頭看後方,茫茫峰巒,雪地霧凇,海客們也不知散往了何處,他若是一個人離開,怕是只有迷失的可能。

因此他遲疑了片刻,說:“我便在山下等你們吧,我一個人也無法回程。”

他們攜帶的輜重自然也無法背上雪山,便留了一部分人下來,與魏樂安一起在山下臨時駐紮。

雪山嚴寒,眾人穿著棉衣狐裘埋頭向上攀爬,卻都覺得身上燥熱,不多久便有些人敞開了懷散熱。

朱聿恒擡頭看上方還有不遠距離,而身旁阿南噴出的氣息已經是濃濃白氣。寒風讓她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睫毛上結了晶瑩的水汽,在日光中顯得格外瑩亮。

他示意她注意險峭處,輕聲問:“冷嗎?”

阿南搖頭朝他一笑,露在外面的臉頰被凍得紅通通的,簇擁在紅色赤狐毛中,越顯嬌艷動人。

繼續埋頭上爬,日光照在雪上,嚴寒讓雪地變得堅硬,腳印踩在上面,只能留下些許淺淺的痕跡。

阿南的目光在雪地裏掃來掃去,似在尋找什麽。

朱聿恒正想詢問,她已悄悄將他一拉,指給他看前方。

這終年平滑的雪地,反射著燦爛的日光,原本應當是絨毯般平整的一層光華,卻隱約透出些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