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開本建築負一層

午夜零點,太平間停屍櫃內發出微弱的拍打悶響。

存屍抽屜插銷松動,咣當一聲從內部被推開,一個青年從抽屜深處爬出來,重重栽到地面上。

他身穿一件單薄的藍白條紋病服,被抽屜內的冷氣凍得幾乎失去知覺,足足過了半分鐘才感到有了些力氣,半睜開眼睛。

入眼只見一片年久失修的水磨石地面,房間內瓷磚墻面泛黃,布滿銹跡和黴漬,彌漫著一股潮濕氣味。

不遠處的地面扔著一張卡片,他奮力爬過去,將卡片摳了起來,慢慢觸摸卡片上的紋理。

這是一張身份證,證件照上的黑短發青年神情異常冷峻,注視鏡頭的眼神像要殺死攝影師。

姓名一欄寫著“郁岸”,出生於L999年。

他把證件上的名字和自己右手綁著的腕帶比對了一下,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郁岸,這是自己的名字。

他勉強坐起來,努力想要回憶起些什麽,可回應給自己的只有一陣眩暈和惡心。

苦苦思索時,他不自覺摸了一把臉,發覺左眼纏著繃帶,於是試著按了一下,突然愣住,石化了將近十秒。

眼眶是空的,摸不到眼球。

他迅速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所幸沒有其他傷口,腰子什麽的還在。

除了綁架,郁岸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會讓自己從這麽一個地方醒來——被綁架,移取器官,這些推測逐漸在頭腦中聚集成真相。

他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擡起手指,抓住置於房間中央的停屍台邊緣想站起來。

忽然掌心一滑,停屍台被微微推動,郁岸才發現它並非固定停屍台,而是一張四腳帶滾輪的擔架床。

其上還躺著一個人,從頭到腳蓋著白布。

郁岸訕訕縮回手,後退到遠處審視那巨大的家夥——高聳的肚皮像小山包一樣頂著白布,手臂和大腿裸露在外,如同尚未被揉搓過的發酵的面團。

郁岸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後背不慎觸碰到了冰冷的存屍抽屜拉門,生銹的門軸嘎吱響了一聲,他匆匆回看身後,一整面停屍櫃門有的虛掩著,有的向外敞開。

他平復了一下呼吸,環顧四周,確定整個房間唯一的出口是正對擔架床的一扇鐵門,鐵門外面一片黑暗。

太平間的溫度太低,再待下去會有失溫的危險,已經沒有時間能拖延了。

郁岸對著凍僵的雙手呵了幾口氣,搓了搓,悄聲挪到鐵門前,透過虛掩的縫隙確定門外無人把守,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搓摸著手臂摸黑向前走,森冷的走廊漆黑一片,只有盡頭處亮著些微綠光,萬籟俱寂中,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銹蝕合頁擺動的聲響。

郁岸停下腳步,側耳傾聽,沒發現異常。

不遠處,安全出口標志牌亮著微弱的綠光,上方墻面掛了一面逃生地圖。

“古縣醫院平面示意圖”將整個醫院的地形和房間功能都標注得很清楚,郁岸正處在醫院負一層。

負一層總共設有三個出口,探查一番後,發現地下車道出入口從外面鎖住了,運屍斜坡通道也是鎖閉狀態。

唯一能離開這陰森地下的途徑只有走廊盡頭那台普通電梯。

此時,頭頂天花板傳來沉重的走路聲,看來一層有人把守,而且是個大塊頭。綁架團夥很可能還沒離開,郁岸不想和那人打照面,匆匆按動了電梯的上樓鍵。

電梯正停在負一層,按下按鈕後,貼滿醫院廣告的鐵門立即吱吱嘎嘎分開,頂燈忽明忽暗。

郁岸走了進去,促狹的電梯空間內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電梯雖不寬,但縱向很長,因為有時要用擔架床運送一些不能走路的病人。

轎廂裏只有四個掉漆模糊的樓層按鈕,負一層正是郁岸所在的太平間停屍房,一層則是收費大廳,二層是診室和手術室,三層為病房。

既然有人在一層把守著,那麽電梯上升很有可能會驚動他們,二層與一層距離太近,如果綁架犯看見電梯動了之後就從樓梯追上來,將會截斷自己所有的退路。

這麽看來,從三層窗口沿著排水管爬下去是最穩妥的逃生方式。

郁岸略作思忖,按下了三層的按鈕。

電梯從負一層開始上升,溫度也隨之稍微升高,“叮”一聲響,電子紅燈顯示三層到了。

電梯門向兩側拉開,一條老舊的走廊正對著郁岸,左右兩側的病房門大多緊閉著,像兩排沉默對望的臉。

一股特別的氣味彌漫進鼻腔,像是淡淡的血腥夾雜著發酵的幹草味。

郁岸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天花板吸頂燈已經上了年頭,燈罩裏積攢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和飛蛾屍體,光線忽明忽暗。

靠電梯最近的倉庫門沒鎖,郁岸輕手輕腳推門進去,但失望地發現這裏四周封閉,根本沒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