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日禦 枯

“老板已經補償過我了。”郁岸從內兜摸出一個從中間對折的牛皮紙信封,裏面裝了一枚鑰匙,橢圓形紅銅鑰匙扣上壓印了孔雀羽毛的形狀,“他叫我去他二女兒的店裏挑一件喜歡的東西拿走。”

“二小姐?她是畸核雕刻師,是超級行家,店裏全是好東西。這算封口費嗎。”紀年也累了一天,從拆彈到檢查所有設備和倉庫一直沒閑著,看了一圈沒找到休息的地方,於是挨著艾科的屍體坐到停屍台上,雙腿晃蕩,“不愧是做老板的,心眼比藕多。”

“你不怕啊。”郁岸揚起眉梢。

“我在遊戲裏殺過他一次,為了完成和老板的約定,那時老板要我不顧一切保護你,我照做了。”紀年拍拍白布覆蓋下的屍體,“當時阮醫生把他救下來了,可他現在還是死了。你說這是人的命運嗎?”

今天與人交談得實在夠多了,郁岸麻木到懶得思考,轉身離開停屍房,小鬼緊跟上他的腳步。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可靠。”紀年坐在停屍台上,嗓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幽幽回蕩,“蝴蝶飛行器我已經修好放到你車上了,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活著。”

停屍房的鐵門來回輕微擺動,房間裏只剩下紀年和一具慘死的屍體。

*

等到郁岸徹底處理完一切後續工作,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他冷著臉沉默走過公司走廊,兩側路過的同事都被他周身環繞的低氣壓嚇到,簡單打一聲招呼就連忙退開。

新組長可不像昭然那麽隨和,性格差到極點,心情不好的時候無論遇見下屬上司一律視而不見,倒也沒人跟他一般見識,恐怕自己運氣差正好趕上郁岸發瘋,一條狗路過都得被他踹一腳。

在人前走動的時候,郁岸不想讓鬼虺牙暴露在人類視線中,因此小鬼總是以黑蛇形態卷在他的紳士手杖上,毫無違和感。

出了這麽大的事故,今晚肯定趕不到恩希市了,準備啟程的大巴車也全在精細檢查中。

昭然不停打電話過來,郁岸一個都沒接,焦慮地攥著振動不停的手機,不敢讀他的消息。

興許是昨晚下過暴雨的緣故,乘電梯下到地下車庫後,潮濕的空間裏飛舞著許多藍色螢火蟲,和蛤白家院子裏的應該是同一種蟲子。

藍火蟲成群閃爍,腹部的藍色電火花美麗炫目,忽遠忽近碰觸郁岸。

“去。”郁岸不耐煩拍開頻繁撞到臉上的藍火蟲,壓抑了一整天的怒火被最後一根稻草壓爆,扔下紳士手杖,在蟲火中央歇斯底裏亂打一套空氣拳,對著藍火蟲群一頓拳打腳踢。

默不作聲發泄了一會兒,郁岸撿起紳士手杖,拍拍小鬼頭上的土,坐進駕駛座開車走了。

紅色的尾燈從車庫出口消失,散亂飛舞的藍火蟲慢慢聚集在一起,勉強拼湊成人的輪廓,漂浮在空中眺望郁岸離開的方向。

日禦枯,腐化草畸體,即螢巢,可以不斷孵化藍火蟲,在極地冰海親族雄性中排行第三,與玻璃月季在同經緯同一時間先後誕生。

蟲翅之間可間斷產生藍色電弧,藍火蟲數量繁多,搜尋能力突出,是家族的哨兵和暗殺者,負責尋覓和追蹤敵方。

一簇玻璃月季藤蔓生長到飛舞著組成人形輪廓的藍火蟲群邊,開出兩朵藍色的夢之花。

藍火蟲又飛舞著排列成一雙手,舉起一朵夢之花貼在耳邊,另一朵當話筒,像在用老式電話機傳話。

*

郁岸路上買了三份烤冷面,等回家和小鬼捕蠅草一人一份當宵夜。

進家之前,小鬼對路邊的自動販賣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郁岸給他買了一瓶瓶裝甜咖啡,小鬼珍愛地拿著瓶裝咖啡跟在郁岸身後,慢慢品味。

“我不太會做飯。”回到家,郁岸換上家居服,洗了手坐到餐桌前,“一直都是離譜和酒鬼做飯,我忘記學了。昭然不在我什麽都不行。”

小鬼眨眨眼,打開噴香的烤冷面紙碗,燈下雪白的眼睛泛起光澤,雙手合十,拍兩下,認真祈禱:“感謝你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延續我的生命。”

郁岸愣了愣,鬼使神差也跟著雙手合十,拍了兩下。

餐桌上的捕蠅草跟著流口水,兩片葉子合在一起,模仿他倆拍手祈禱,然後張開三張大嘴迎接晚飯。

“誰教你的?這樣祈禱。”郁岸問他。

小鬼慢慢品嘗紙碗裏從未見過的酸甜面塊,細嚼慢咽後回答:“不化川。他說我每天吃掉的也都是在他冰川裏生活的孩子。我要感恩他們的生命延續了我的生命。”

郁岸想象也許不化川也曾同樣教導過昭然,小小的粉球餓癟癱在礁石上,對著美味的貝殼拍動無數小手,乖乖感恩食物降臨。

“你真強,難怪昭然說赫奧深淵蟒是家族裏最驍勇善戰的一支旁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