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日,姜婳收拾了小院裏所有值錢的東西,用一方布包著。

這些年,為姨娘治病早就花光了她們所有的積蓄。故而即便她將能打包的東西都打包了,都只有這小小的一團。

走出小院時,她就將那小小的一團緊緊籠在自己懷中。

春日的花,哪裏都開的艷。路邊雜亂些的,一簇簇染著姜婳的衣裙.不出一會,她破舊的白裙就添了幾分花痕。

可衣裙哪裏能夠引起此時姜婳的注意。

她沉默著,向著府中越發嘈雜的下人住的地方走去,一遍遍攥著懷中的包裹。

包裹中的東西雖然不算太值錢,是別家小姐看了都要笑一句寒酸的物件,但如若一件件拿去賣,也能換幾兩銀子。

她只需要最簡單的靈位和棺材……

可下人們一見了她,立馬全都避開。那個平日同她常交易的奴仆見到她,也忙關上了房門。

刹那間,一間間房全然關上。

她抿著唇,昨日流的那些淚,到這裏倒是流不出來了。她捏著包裹的手,狠狠攥緊,一種難言的崩潰,逐漸彎了她強裝鎮定挺直的腰。

發腫的眼睛通紅,當淚水還是忍不住留下的時候,她蹲下身,崩潰地抱住自己的頭,怎麽辦啊,她要怎麽辦,姨娘,我要怎麽辦……

她哭著,卻又不像發泄。

*

最後,姜婳還是求到了靈牌和棺木。

姨娘死後第三天,她和曉春兩個人,在院子中布置了一個只有靈位和棺木的簡陋靈堂。

姨娘死後第四天,她陡然想起,書中曾經說過,陰陽間貨幣並不相同,在陽間的親人,要給在陰間的人燒些東西過去。

她慌忙摘下了姨娘給她的銀手鐲,遞給曉春。曉春哭著,去尋下人換來了少許的香和紙錢。

姨娘死後第五日,她和曉春跪了一日,沒有人來。

姨娘死後第六日,曉春病了,曉春去休息了,她跪了一日,還是沒有人來。

等到第七日的時候,姜婳的精神竟比前兩日恢復了不少,她跪在棺木前,眷戀地看著姨娘,哭了這些日,她眼一動,已經有些幹澀了。

她聲音很啞,摻雜著不舍和委屈:“姨娘……”

過了第七日,姨娘便要下葬了。

她照例將最後一點紙錢燒給姨娘,火剛燃起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響。

“砰——”

木門被強制性踹開,姜玉瑩穿著一身海棠紅百褶如意月裙,用手帕捂住口鼻,輕嗤:“叫你打開門,誰叫你這般粗魯了?”

說著,姜玉瑩揚起俏麗的眸,慢條斯理向姜婳走去。

姜婳下意識瑟縮了身子,向後退了一步。

姜玉瑩捕捉到了她的動作,頓然一樂,大笑起來:“三妹妹,聽說姨娘死了,姐姐我呀,特意來祭拜。”

這些話,姜婳一個字都不信,她紅著眼,望著姜玉瑩身上那刺眼至極的紅。隨後,忍住下意識顫抖的身子,擡頭小聲說道:“謝二姐姐。”

姜玉瑩嬌俏一笑,故作天真從一旁拿了香,認真燃了火,再將手搖動,從而讓香的火熄滅,冒出一縷細細的煙。

在即將將香插上去的那一刻,姜玉瑩手陡然一松。

香就這樣落到地上。

姜玉瑩用帕子捂著嘴:“啊,三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姜婳顫抖地將香從地上拾起來,小聲說:“沒事的,二姐姐。”

“沒——事?”姜玉瑩故意拖長音調,然後,擡腳隨意踢翻了姜婳為姨娘燒紙錢的銅盆,望著唯唯諾諾的姜婳,笑道:“那這樣呢?”

姜婳手緊緊扣緊,身子緩緩停住顫抖,搖頭繼續:“沒事的。”

她望著將她的恐懼作為笑料的姜玉瑩,看她的尖銳的指甲晃動著,向著香台旁的牌位而去……

牌位與指甲碰撞的“撕拉”的聲音響起那一刻,姜婳眼眶發紅,再也忍耐不住,陡然起身將姜玉瑩的手推開。

卻只是一瞬,她起身的那一瞬,兩個奴仆就瞬間將她箍住。

姜玉瑩腳尖踢著側翻的燒紙錢的銅盆,又輕碾還在冒著煙的香,雙眸含笑地,看著被狠狠按在地上的姜婳。

欣賞一番姜婳掙紮後,姜玉瑩彎著眼眸,挑眼看向還好好擺在香台上的靈牌。

“不,二姐姐,靈牌不行!”姜婳紅著眼,聲音中已經全是祈求,她拼命掙紮:“二姐姐,你放過姨娘,姨娘已經死了,二姐姐,求求你,放過姨娘。”

見她掙紮,兩個嬤嬤直接一用力,一個壓腿上,一個跪肩上,齊用力,一聲悶響,狠狠將她按死在地上。

姜玉瑩輕笑著,嫌惡地用手帕裹住靈牌,在姜婳目眥欲裂的目光中,擡手,狠狠將靈牌砸碎。

姜婳被按在地上,看著碎裂滿地的牌位。

“姨娘……姨娘……”她拼命掙紮起來,毫不在意手和臉都被地面磨破了,只是拼命地掙開,想要把碎裂的牌位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