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橘糖捂著脖頸間的傷痕, 狼狽地坐在稻草堆後。

姜婳走後,她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一直呆在他們分別的地方。

她垂著眸, 指尖滿是地上的灰塵, 渾身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只是, 在周身一層縈繞的冷意之下,她亦有一層淡淡不願表露的惶然。

今日這般拙劣的技巧,只是讓小姐安心的說辭,騙騙那些侍衛便夠了, 如何......都是騙不過公子的。

對於公子而言,這應當喚作——‘背叛’。

橘糖閉上眼, 眼睫輕顫, 平日總揚著笑的唇角緩緩變得平直。

這是公子此生最不能容許的東西,可如今這個人偏偏是她。

在她的數步之外, 是平日人聲鼎沸的大街, 只是今日不知為何有些寂靜。偶爾路過的人群漾起一種詭異的喧鬧,時不時夾雜著一兩聲惋惜, 但更多的, 是裝模作樣的悲嘆和不太掩飾的笑意。

“活該,只是長安那邊消息還未傳來,聽說他就是個大奸臣!”

“可是平日從前於大人在江南為官時,是個好官......”

“還喚‘大人’呢, 現在就是一畏罪自縊的牢犯,要我說, 昨夜那火啊, 燒得好!”

“燒得好!”

細碎的疼意持續從脖頸間傳來,橘糖被恍惚之間的聽聞嚇到了。她扶著墻準備爬起身去大街上尋人問問, 就被身後陡然出現的少年止住了身影。

過於熟悉的氣息讓橘糖一下子失去了掙脫的力氣,她無力地垂下頭。

寒蟬沒有看她的眼睛,只是冷冷看著她脖頸間那一道只經過簡單處理的血痕。他將橘糖在地上放好,拆開簡陋的包紮,從懷中拿出膏藥和繃帶,麻利卻細致地處理好了橘糖的傷口。

少年的指腹有一層厚厚的繭,刮著一層滑|膩的的膏藥在傷口上摩挲時,橘糖下意識身子瑟縮了些。少年瞧見了,放輕了些動作,一言不發繼續為她處理完了傷口。

臨走的時候,抱劍的少年終於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

“自己回去向公子請罪。”

橘糖握緊手,最後也沒有說什麽。

她知曉寒蟬生氣了。只是如今比起寒蟬的生氣,還有許多件讓她更頭疼的事情。

*

一日前。

一直在外四處‘遊歷’的莫懷乘坐遊船來了江南,擺掉身後的小尾巴,敲響了江南一處小院的門。

“砰——”

“砰————”

門敲到第三聲時,木門從裏面打開了。

莫懷垂頭,輕聲喚道:“公子,那些地方已經按照公子的吩咐全都安排好了,只是一直有一方勢力暗中跟著在下,不過也從未出手阻攔過什麽事情。下面的人已經去查了,暫時還未查出是哪方的。”

謝欲晚一身淡漠,雪白的錦袍襯得人沒有什麽血色。

“先進來吧。”聽完莫懷的話,他平靜道。說完,他便轉了身,向屋裏面走去。

莫懷垂頭應‘是’,他向四周望了一眼,商陽那邊的暗衛這幾日大多數都被喚到了江南這邊,他也被公子從外地喚了回來,江南這邊怕是有什麽大事。

謝欲晚坐在庭院之中,莫懷開始認真匯報這些日查探到的事情。

“邊疆那邊最近的確有些騷|動,但是一年半載難成氣候,其間一直有人在兩方勢力間遊走,企圖引起兩方勢力的矛盾。邊疆百姓之間關系還算友好,不似軍隊那邊箭弩拔張。”

“當初那位用來藏汙納垢的地方,就是在暗衛營。知曉當年事情的人,都被他暗中遣入暗衛營。入了暗衛營,平常人就失了姓名,大多數也失了性命。下面人呈上來的,只有一地的枯骨,商陽那邊的線索算是斷了一半。”

......

莫懷靜靜說著,謝欲晚垂眸聽著,一陣風吹過的時候,他突然掩袖咳嗽了起來。

莫懷蹙眉,止住了下面的話。今日他看公子臉色蒼白至極,原以為只是太久未見公子,如今看來是公子身體出了問題。

莫懷上前一步:“公子這幾日不若好好休息,手下的事情交給屬下和寒蟬就好。寒蟬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他也該學著怎麽處理了。”

謝欲晚搖搖頭,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繼續說吧,今日可能是最後的閑暇了。”

莫懷一怔,隨後艱難地開了口。

對於公子而言,這般時刻的確也算得閑暇。他不再多言,將剩下的消息一並說完。

謝欲晚淡淡聽著,直到天色微微暗沉下來。在漆黑一片中,遠處有一道火光,微微地亮了起來。

寒蟬適時出現在了門邊,抱緊匕首:“公子,到了時間了。”

謝欲晚起身,突然看見了一旁的水缸。雪白的袍襯得他面色蒼白如玉,眉眼淡漠。他擡手,望了望身上的衣裳。

白雪一般的顏色。

莫懷望著門外,一輛馬車已經安靜地停在了小巷中。他看見公子愣神片刻,還是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袍,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