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河鎮是西北絲綢之路上一個富庶的小城鎮。

別看鎮子不算大,富庶的人家卻不少。這地方有西北明珠之稱。因特殊地勢,氣候還算適宜,土壤肥沃,無論養殖還是農耕都十分便宜。又因南北相通,交通便捷,商路也十分通達。

而清河王家,如今雖有首富之稱,幾十年前卻只是個田產頗豐的地主罷了。

王家是傳到王姝父親王程錦的手裏,才有了往商業方向的轉變。

王程錦此人自幼天資聰穎,頗有經商頭腦。靠著百畝良田的底子發家,從跑商起步。走南闖北十幾年,家業翻了好幾番。自家富庶了,他還不忘鄉裏鄉親。清河鎮鎮子口的堤壩和通往外頭的路,城南的書院,都是王家出錢修建的。逢災年,王家也會酌情少收甚至是免收佃戶租子。

因著王程錦會做人,手下一批掌櫃十分信服他。

這也是為何王家子嗣單薄,王程錦一朝去了,王家家業沒倒的緣故。

今兒這些掌櫃過來,主要是認一認新主子的。

新主子,指的毛氏所出的王家獨子王玄之。這般也是常理。古往今來,一論起家業的繼承人,從來只有兒子。沒有女兒的份。

按道理說,要麽王玄之去,要麽毛氏去,是輪不到姑娘家去見人。

可王玄之今年才十一歲。因著不受父親重視,開蒙較晚。毛氏又懷著孕,除非她能將肚子栽到已去世快一年的王程錦身上,否則無論如何都不能見人的。

幾番一盤算,只能王姝去。

王姝坐在繡凳上,睜著一雙眼睛安靜地任由下人們梳洗。又在仆婦的盯梢下,乖乖地吃了兩盞熱粥。歇息了好一陣子,她站起來腿肚子終於不打顫了。

兩個粗壯的婆子看時辰差不多。一左一右地夾著她往前廳去。

花廳是原先王程錦議事的地方,地方很寬敞。毛氏命人將豎了一面大屏風。王姝被攙扶過來時,毛氏人已經在屏風後頭坐著了。毛氏無論如何是不放心讓王姝一個人來面對這些掌櫃的,她根本不相信王姝。畢竟她若是冷不丁地冒出個什麽話來,毛氏可是哭都沒地方擦眼淚。

屏風外頭,王玄之跟凳子上有牙咬他似的扭來扭去。

毛氏一手端著茶杯,正慢慢地抿。她的腿上蓋著厚厚的毯子,擋住了已經隆起的小腹。見王姝從後門進來,她眼神瞬間淩厲地掃過來,警告她待會兒不要亂說話。

王姝垂眸看了眼胳膊上搭著兩只手,掙了兩下沒掙開,擡眼看向了廳中坐著的管事們。

記憶裏,這些掌櫃每年都要來一到兩次主家的。一是要匯報各地鋪子的經營狀況。二是要實時與主家保持聯系。否則日頭長了,恐生出異心。

此時寒暄的話也不多說,掌櫃們將各自的賬簿和利錢呈上來。

說來,掌櫃們並非頭一次見王姝。王姝小的時候,經常被王程錦帶在身邊。只是這幾年姑娘大了,才沒有再讓她露面。他們倒是頭一次見王玄之。

為了叫小主子能聽懂,他們一條一條說得十分詳細。

下人接了利錢和賬簿過來,順勢就分成了兩部分。賬簿送去了王玄之的手邊,利錢繞過屏風,送到後頭毛氏的手裏。

這屏風是絲綢材質的。雖說繡了大片繁復的繡品,卻也能依稀看到裏頭人的動靜。毛氏一接到錢箱就迫不及待打開。

掌櫃們都是人精,看人看事的本事都是有的。眼神這麽一交叉,心裏立即就有了評判。屏風裏頭的毛氏自然沒注意到掌櫃們的眉眼官司,正喜滋滋的數起了銀票。

王姝全程像個擺設,坐在王玄之的旁邊。看似在發呆,實則正豎著耳朵聽。

掌櫃們說的話很多,跟念經似的,念得王玄之頭眼發花。王玄之年歲還小,性子也頂不住。他翻了翻賬本,又看不懂,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哥兒,往西邊這一條商道走通了,與咱們來說是有大益處的。”涼州幾個鋪子的大掌櫃梁管事忽然開口道,“這些年西域與大慶開通了商道,互通有無。大慶的絲綢、瓷器、藥品,在西域都是緊俏貨。一趟走過去,確實是耗時耗力,但一趟掙的利錢能夠一年的運作。”

“你說得好聽,你曉得這一條路有多少馬匪?又多少關卡?”鏢隊的林師傅立即道,“走這條路,會遇到多少危險。會不會有去無回,這你能保證的了?”

“可只要打通了……”

“打通打通,那你去打通啊!不要你手下的弟兄豁出命,你自然說的輕松!”

“小主子你如何看?”

兩人爭執不下,問向了王玄之。

王玄之哪裏能懂,便轉頭眼巴巴地看向王姝。

王姝冷眼瞥了眼屏風,裏頭沒什麽動靜。她頓了頓,方在身後仆從的警告下第一次開了口:“把賬簿拿過來給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