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閉了閉眼睛, 綾人羽從床榻上走下來。

雖說身上沒有穿多余衣物,但內殿炭盆燒得很足,其實並不太冷。綾人羽沒有往外走, 只站在內殿的位置朝外揚聲。奈何屋外的宮婢跟聾了似的,無一人進來替他松綁。

不敢鬧得太大聲,以防隔墻有耳。綾人羽只能咽下一口惡氣退回到內殿。

長樂宮裏靜得仿佛無人之境, 但綾人羽知曉,暗處還是藏著人的。這不過這些人礙於呂黎的威懾,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綾人羽端坐在床榻之上, 心中湧動著無法遏制的惡心感。若是能夠重來,綾人羽一定不會再大發善心將呂黎撿回自己院子。

若他知曉自己一時心軟會造成如今身陷囹圄的局面, 他一定會親自殺了呂黎。

奈何人不可能早知道, 時光過了不會重來。

……

深冬的京城,滴水成冰。

呂黎雖然將綾人羽囚禁在了深宮,卻沒有膽量與清醒的綾人羽親近。她骨子裏有著對綾人羽無法克服的仰望和敬畏, 綾人羽一旦呵斥或者表示出嫌惡, 她便承受不住。

曾經在江南的那一次得手,是因為兄長對她毫不設防。

如今呂黎沒有勇氣去再做一次。她甚至連兄長厭惡的眼神都無法招架。呂黎一直自欺欺人, 她以為只要當面戳破夢境, 兄長就還是過去那個溫柔體貼的兄長。為了能跟綾人羽親近一些,呂黎不敢在白天出沒, 只能在夜深人靜時。且還不敢輕易出現, 必須確保在兄長飯食裏動了手腳。

他半夜不會醒來, 她才會出現。

呂黎不敢再下那種藥,不僅兄長不會再允許她親近, 她自己也不會允許。

並非是什麽莫須有的廉恥心,而是她自覺自己已經臟了, 不配。

呂黎白日裏都躲著,深夜才敢回內殿,偷偷與綾人羽共枕而眠。

綾人羽手腳被綁,飯食也被動了手腳。白日看不到人,深夜昏迷不醒。就這般憋屈地被呂黎囚禁在深宮十多天。綾人羽只能按捺住心中膈應,靠虛與委蛇哄得呂黎以為兩人冰釋前嫌。激動之下,替他解開了繩子。然而獲得自由的當場,綾人羽便出手如電地掐住了呂黎的脖子。

將人丟到地上,綾人羽打暈了一個宮侍,扒了一身衣裳套上。

呂黎如今身份貴重,綾人羽沒下死手。只將人掐暈過去。

逃脫時格外順利。綾人羽本身雖不會武,卻行動敏捷、十分擅長隨機應變。這是其一,更多的是長樂宮的宮人暗中幫助。他們實在是受夠了。

呂黎將男人藏在深宮一日,他們就多一日的性命之憂。

在私藏綾人羽這十多日裏,近身伺候的宮婢們自然也知曉了綾人羽的身份。這位俊美男子並非是娘娘的情郎,而是娘娘的親兄長。正是因為知曉這層關系,他們心中更是惶恐。愛慕自己的兄長,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可他們身為下人卻不敢有任何疑義,這人就是娘娘的命!

他們敢對這位有絲毫不敬之舉,呂黎會讓她們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不能打不能問,只能遠遠地敬著。好在這位綾人公子的腦筋十分清楚,沒跟貴妃娘娘一起發瘋。他想盡快出宮,長樂宮的所有人都暗中幫了一把手,讓他順利地離開了後宮。

不過綾人羽在離宮之前,倒是想起大明宮被圍之事。想辦法去大明宮附近轉悠了一圈。

雖沒能進去,他卻是一聲不吭地在大明宮外蹲了三個時辰。將進出的人員面孔和送藥的時辰,禁衛軍輪班次數和輪班時辰都給記在了心中。時辰緊湊,他沒敢探的太近。等到合適的時機,便混在內務府采購的人員中,混出了宮。

出宮的當日,他不想之後在被呂黎騷擾,便想辦法找到了顧斐的官邸。顧斐是蕭衍行名下之人他是知曉的,綾人羽於是以蕭衍行幕僚的身份將顧斐攔在了門外,向他尋求庇佑。

顧斐對綾人羽自然有印象。

旁人或許不認得綾人羽,顧斐卻不可能不認識這個上輩子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相輔之位的‘國舅爺’。是的,這人是當朝寵妃呂貴妃的兄長。性情狡詐,詭計多端。瞧著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實則心思深得能把整個朝堂玩弄於股掌之間。

上輩子若非陛下出手將人斬殺,這人能攪弄得朝堂片刻不寧。

顧斐不驚訝他會出現在京城,畢竟呂貴妃人在後宮。他驚訝的是這人這輩子怎麽成了陛下的幕僚?

綾人羽此時樣子有點落魄。一身單薄的宮侍衣裳,凍得臉頰發青。不知打哪兒過來,背著一個不大的書箱。不過站在他跟前倒是腰杆筆直,不卑不亢。

“……綾人先生麽?”

顧斐沉吟了片刻,面上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可有殿下的信物?”

綾人羽哪裏有蕭衍行的手信。他是盤算了一圈後,才想到顧斐這個禦前紅人的。倉促地找過來,自然沒來得及拿到蕭衍行的信物。如今確實在蕭衍行的名下做事,卻並未展露出特殊才能得到重用。綾人羽沉默了片刻,只從書箱之中找到了王姝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