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春花姨仍舊上下打量著他, 眼神狐疑:“所以你究竟是什麽人?六合山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有本事進去的,你不僅進去了,看架勢還摸到內殿,偷窺到了我家公子與瞻明仙主起爭執, 竟仍有命能活著出來, 這滔天的本事……”她一邊說,一邊步步逼近, 想要看清對方的臉。鳳懷月被她逼得後背恨不能陷進墻皮裏, 躲無可躲, 只好舉起手投降道:“好好好,我說, 我是個賊。”

話還沒說完,腦袋就挨了一棒子。春花姨罵道:“還不肯說實話?方才少說也有上千人看到了那只夢貘,消息傳到外頭,幾位仙主定會將整個三千市都翻上一遍, 到那時, 可就是仙督府的人來查你了!”

鳳懷月心裏暗暗叫苦,覺得自己怎麽到哪裏都躲不久。他盤算了一下再度跑路與幹脆擺爛被抓的後果, 問她:“你家公子與瞻明仙主, 兩人究竟是哪種關系?”

春花姨回答:“哪種?我家公子被豬油糊了心的那種,憑他當年的風流才貌, 想要什麽樣的佳人沒有,卻偏偏成日地與那黑面煞神糾纏不清, 連我多說兩句, 他都要心疼地去護著。”

鳳懷月扶墻站穩, 心情復雜地想, 原來三百年前我當真愛他如狂。那麽現在就只剩下了一個問題, 他盡量面不改色地問道:“那瞻明仙主呢,對你家公子又是何種態度?”如果只是逢場作戲,那就太好了,如今我失憶,他不愛,大家正好相逢一笑,無事發生。

春花姨道:“瞻明仙主,我就沒見過那麽詭計多端的男人,一天到晚就知道買珠買玉買寶石,將人往六合山裏哄,偏偏我家公子就吃這一套,回回被騙得五迷三道,你說氣不氣人?”

鳳懷月當即拍板下結論:“只是送送東西?那依我看,這也瞧不出幾分真心!”

春花姨斜睨:“你若在三百年前就有這覺悟,何至於將我氣出毛病。”

鳳懷月:“欸?”

春花姨拍了他一巴掌,忍不住笑罵道:“我都說了,旁人可沒本事進六合山內殿!前兩天外頭人人都說瞻明仙主救下了公子,我還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她一邊說,一邊幹脆利落地卸除易容,露出一張明艷美麗的面孔,又道,“公子這還認不出我嗎?”

鳳懷月完全沒有阻止對方的機會,就這麽被迫重逢故人,他腦海裏一片漿糊,壓根想不起來這名美艷婦人的身份,但眼見對方那豐腴的身材已經朝自己熱情壓來,只能被迫一抱,道:“但我當真不是那位鳳公子。”

“胡說!”春花姨道,“這張臉雖變了,愛看熱鬧的性子,愛吃的菜色,可是一樣都沒改。讓我猜猜,是又同瞻明仙主吵架了,所以易容跑來三千市裏躲著他?我就說,好端端的突然唱什麽大戲,敢情是為了騙你出去。”

鳳懷月依舊堅持,不是,我真的不是。

春花姨道:“那你將易容撤了,也給我瞧瞧。”

鳳懷月在這方面是不會扭捏的,他爽快將易容符撤去,再度露出那張紅黑粗野的面孔。春花姨睜大眼睛湊近看,看了半天,忽然用尖尖的紅指甲往上一挑,那張面具登時翹起一個小角——最樸素的易容手法,往往也只需要最樸素的攻破方式。鳳懷月大呼輕敵,轉身想跑,卻被春花姨一把壓住,右手輕松一撕,這下便再也藏不住了。

鳳懷月:“……”

春花姨雖說早已認出了他,但現在千真萬確看到臉,依舊有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也不知這久別重逢是該笑還是該哭。鳳懷月捂著臉在地上蹲了一陣,見對方沒動靜,便擡頭一瞄,就見她正紅著眼眶看自己,像是高興極了,又像是傷感極了。

“我還當再也見不到公子了。”她說,又拉著他站起來,嘆氣道,“當年那事,我就該早些聽公子的,千不該萬不該與姐姐聯手去包庇那畜生,結果不僅連累公子,還害的整個白家覆滅,姐姐命喪黃泉,我也……”她敲敲自己的假腿,“算是報應。”

聽起來像是一段慘烈往事。鳳懷月不勸也不是,勸又不知該從何勸起,他並不清楚對方的身份,所以也不想過早暴露自己失憶的事實,只能籠統安慰一句,都過去了。

“不,遠沒有過去。”春花姨恨道,“我一直隱姓埋名躲在這三千市裏,就是知道那畜生定然還會再來,這回我可不會讓他再跑了,哪怕豁出去,也得給姐姐報仇!”

此時又有人下了暗道,聽聲音正在朝這邊過來。春花姨來不及多言,匆匆一把拉起鳳懷月,帶他向另一頭跑去。她對這一帶顯然極為熟悉,左拐右拐,兩條木腿行動如風,不多時便回到地面,回到了熟悉的巴蜀小菜館。

鳳懷月重新戴好面具,道:“我得走了。”

春花姨問:“去找瞻明仙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