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經人事

周瀲疑心自己發了夢。

或是今日在園子裏耽擱一會兒,耳朵出了岔子。

他瞧著一旁站著的阿拂,驚駭的神情同自己一般無二,這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謝執依舊安然坐著,鴉翅般的長睫很輕地顫了顫,遮面薄綃之下隱隱透著抹杏子紅,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周瀲的腳步停在原地,過了不知多久,才很艱難地開了口。

“方才……不是背過?”

“方才是方才,”謝執眉眼微擡,“你若不抱,它難免要難過。”

它?

“畢竟,”謝執輕飄飄地接著道,“少爺也喂過它幾日的。”

周瀲沉默在了原地。

“怎麽,少爺不願意?”謝執拿指節抵著下巴,“才脫了手,便要這般無情?”

同樣沉默的阿拂抱著貓走過去,直接放進了周瀲懷中,看過去的目光裏罕見地帶了幾分同病相憐。

貓眨巴著眼攀在周瀲衣襟上,“咪嗚”了一聲當作提醒。

如夢初醒的周瀲這才擡起手,惡狠狠地在它身上揉了兩把,“願意”兩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的。

貓在他掌心象征性地蹭了兩下,便蹦回了地面上,溜溜達達到了謝執身旁,跳去膝蓋上規規整整坐好。

“少爺果真是心善之人。”

謝執捉住貓的爪子,如白日裏那般,朝著周瀲搖了搖,“抱也抱過,少爺盡可走了。”

他擡起頭,眼尾微微翹起,“早些歇息,祝少爺好夢。”

待人走遠了,身影掩在夜色中沒了蹤影,阿拂上前幾步,擡手合上了院門,轉身背靠著,雙臂抱在胸前,語氣涼涼叫謝執,“姑娘。”

謝執將貓在膝上掂了掂,神色如常道,“夜深了,你也該去歇息。”

“女兒家也要注意著些。”

阿拂慢悠悠地走近了,坐在他身側的藤凳上,“姑娘多注意著些自己,就是替阿拂著想了。”

說著,長嘆了口氣,“現下無人,姑娘總可說了罷?今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瀲不是說過一遍?”夜風有些涼,謝瀲將手伸進貓肚皮下暖著。

阿拂氣笑道,“那呆子少爺的話?他只怕是被姑娘賣了都還要替姑娘數錢呢。”

“他在姑娘面前是個傻的,旁人可不是。”

“哪有那樣多花樣蒙他,”謝執解了遮面的薄綃,隨手丟去石桌上,“這次當真的。”

“我去捉這貓時不小心,在山石上崴了腳,正好撞見他而已。”

阿拂半信半疑之下,到底沒再繼續追問,扶著人進了閣子裏,找了藥膏出來揉在腳踝上。

先前磕出的淤血已經轉為深紫,瞧著瘆人,阿拂手上幾乎不敢用力,輕輕塗了一層,愁著臉念叨,“公子出來才多久,三天兩頭大病小痛的,就沒斷過。”

“若是叫老爺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該心疼念叨。”

又說,“當初就該叫阿若姐姐一道來的,好歹也能勸公子聽些話。”

謝執拿指腹碰了碰傷處,忍著疼略使了些力氣揉捏,“換作阿若,你我怕是連這趟門都出不成了。”

“莫說出門,”阿拂抿著嘴笑道,“阿若姐姐只消瞧見公子這身衣裳,就能念叨半個時辰了。”

“說來,”她又想起了一事,不免好奇道,“那周少爺一路背公子回來,竟也未察覺到不妥嗎?”

“阿彌陀佛,阿拂瞧見的時候可真嚇了一跳,還以為這樣早就露餡兒了。”

男子軀體到底同女子不同,即便瞧不出來,都貼得那樣近了,總要察覺出不對勁吧?

謝執面上神色有些微妙,隨手把一旁的貓拽了過來,遞去阿拂手邊,“你摸一摸。”

“有什麽不妥嗎?”阿拂在貓肚皮上撓了撓,溫熱柔軟的一團,和尋常貓並無什麽不同。

謝執不動聲色地端了一旁的茶盅,呷了口紅棗茶,“那時……貓在我和他中間。”

阿拂:“……”所以果然,可憐的呆子還是被自家公子耍了。

“公子,”她揉著貓,哭笑不得道,“這貓瘦弱得很,您也不怕給擠壞了。”

“它自己跳過去的,”謝執將茶盅擱回去,眯了眯眼道,“我怕它傷著,還刻意護了下。”

“原本還未想到那處去,順水推舟而已。”

“那周少爺也肯信?”阿拂忍著笑,“貓怎樣……都是與人不同的。”

謝執略回想了下周瀲紅了一路的耳廓,嘴角很輕地翹起,“大約是信了的。”

這樣看,倒是個未經人事的呆子。

阿拂搖了搖頭,將茶盞收去一旁,“等來日裏這位周少爺知曉了您的身份,再想起今日之事,還不知要如何收場呢。”

謝執將貓從榻上抱下去,隨手將今日綰在發間的那支海棠插進案上的筆洗裏,“不急的。”

阿拂嘖了一聲,“是是,擱您嘴裏什麽都不急。”